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更新时间:2025-06-11 01:46:37

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

编辑:少年李十九 更新时间:2025-06-11 01:46:37
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

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

小说《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》的主要角色是【严妮,rac,ace】,这是一本现实情感,逆袭,爽文,职场,家庭小说,由新晋作家“少年李十九”倾力打造,故事情节扣人心弦。本站无广告,欢迎阅读!本书共计38438字,1章节,更新日期为2025-06-11 01:46:37.575082。目前在本网 【fujili.com】上完结。小说详情介绍: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

作者:少年李十九 总字数:38438

类型:现实情感,逆袭,爽文,职场,家庭

裸辞离婚后,我举报了黑心公司_精选章节

前言

很多人说疫情像一面无情的照妖镜,照出了世间最真实的百态。有大爱无疆的逆行出征,有发国财的人性贪婪。对于普通人而言,在疫情下既有相濡以沫,共担风雨的小家小爱,也有大难临头各自飞的丑陋人性写照。这个故事,讲的就是一个普通人身上发生的一段不普通的故事。

如有雷同,纯属巧合。

第一章

封控马上就要结束了,过两天估计得去上班。

严妮晚上刚跟武鸣温存过,躺在他怀里说的这话。

两人结婚好几年了,夫妻生活也渐渐褪退,还能保持现在这样的频率,严妮觉得已经不错了,不过转眼她**5岁了,两人一直还没要孩子,她一直有点遗憾。

“这次复工我估计有点悬,公司说不定又要减薪。哎,你说,要不然我辞职算了,在家里备孕,你觉得怎么样?那点工资真不够用,还得起早贪黑的。”

武鸣闭着的眼睛睁开了:“辞职?你现在怎么能辞职?疫情以后不好找工作,裸辞代价你想过没有?”

“难道就在这里耗着?再降薪就要拿低保了。”

每次说到这个话题,武鸣就不爱说话,他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她,闭上眼睛:“他们就是欺负你是个老实人,否则还不忌惮你这个职位有她们那么多秘密,哪敢随意给你们降薪。”

“哎,你们公司呢?会裁员降薪吗?”

“我们那个破公司,混混日子……”武鸣的声音越变越小,几乎听不见了。

每次严妮想跟他说会知己话,没有两句武鸣就不说了。她没办法,只得侧身躺着,没一会也睡过去了。

两天以后,严妮开始上班。这次封控长达一个月,时间已到五月中,她穿着一件雪纺衣,下面一条小喇叭裤,脚下一个小坡跟的牛皮鞋,干练利索。

“早。”“早~”一早来公司的同事并不是很多,几个熟人在打着招呼,其他同事还在寒暄,办公室里阿姨正在打扫卫生,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浓重的灰尘味道,这光景让人莫名感到些萧索。

严妮顾不上,她进门以后直接进了自己办公室,开始整理数据。疫情期间,她们部门一直在线上办公,该做的事情一件没少。前两天针对要复工,老板特意叮嘱她和人事部门商定一个方案,今天一上班就要讨论,她当下还在补充一些数据。

部门陆陆续续有人来,打过招呼,严妮开始布置工作。

“小高,你今天要催一下其他部门的单据,做一下凭证补录工作。”

“小廖,你把审计那里需要的资料整理一下,这个月年报要报,时间有点赶。”

……

正在布置公司,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推开,一个年纪不大的女子走了进来,来人大概只有二十八九岁,身材修长大概有一米六八,简单职业装,一双平跟鞋。进来环顾了一下财务部的工作氛围,眼里露出点满意的神色,目光最后转向严妮:“Jane,老板到了,让10分钟以后到她会议室。”

是了,一个只是初具点规模的民营企业,只因老板留学回来的,所有部门的主管都要起个英文名,严妮也入乡随俗了:“sophie,我知道了,一会我马上来。”

Sophie下巴抬起微微点点头出去了。

“哇靠,她的下巴为什么总是微微抬起,眼里能看到我们这些小兵吗?”说话的是一个圆圆脸的女孩子,姓高,办公室的人都简化叫她小高,其他女孩子年龄也不大,都在那里偷偷笑。民营企业不太有年龄太大的人,年纪大适应不了这种工作强度。

严妮用笔轻轻敲了敲她面前的本子:“少说话,多做事。”

小高吐吐舌头,她们跟严妮都没什么架子:“严姐,今天老板会找你商量我们疫情期间工资发放的事情吧?快没钱吃饭了。”“是啊是啊。”几个女孩子眼睛巴巴地看着她,严妮自己心里也没底,还是安慰着说了一句:“应该会。”

过了一会她起身去了老板办公室,带上了她的电脑。

Sophie已经在了,正在电脑前算东西。

老板英文名叫grace,大概40来岁,身体微胖,身子不高,穿一套中式休闲装。办公室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香水味,这是她身上惯用的香水,很有辨识度。

这会她正站在她的手冲咖啡机前冲咖啡,用着一种神圣的,膜拜的态度……。严妮完全看不出来,急着开会,急在哪里?

她把电脑往台子上一放,百无聊赖地看着她手里的动作。办公室里只剩下水流的声音,一片寂静。

终于,咖啡泡好了,grace端着咖啡走到办公桌前,杯子放下以后,她用手撩了一下自己额前的头发,淡笑看着面前两个下属:“怎么样?封控这么长时间,在家里都还好吧?”

每天都在线上聊工作,突然间又冒出这么一句好像关心的话,严妮心底是觉得有点不习惯。Sophie先开口了:“挺好的,每天都工作到挺晚的,在家里上班不用在路上耗时间,还多了点时间出来能学习。Grace,你皮肤比之前好了不少,看上去更年轻了。”

严妮只得闭口做微笑状,这样的夸奖,她是说不出口的。

Grace一挑眉,笑着看Sophie:“你倒是精神比以前更好了。”

Sophie之前在P2P公司当人事,封控前三个月刚刚跳过来当人事总监,未婚,供车供房,入职以后做的最多的一件事情,就是给自己部门连招了三个人。据说第一个月的工资表由她自己操刀,结果在公司做到晚上10点还没做平,然后暴走回家了,第二天扔给下面一个薪资经理做的。

严妮对这种无意义的谈话向来不参与。

可能是她太安静了,Grace看了她一眼,把凳子往前拉了一下:“好了,说正事吧,你们这里的方案怎么样?出来没有?”

严妮:“复工以后按封控前70%营业来算的话,如果还维持现在的人力成本,大概月亏损额在80万左右。”

“80万?!那我这里人力肯定降不到这个数的。”Sophie惊呼了一声,严妮没看她,只看着面前的Grace。

“70%是业绩部门估算的吗?”Grace问她。

“是的,按我们这个行业的现状来估算,70%我个人觉得有点乐观了。按70%来算的话,现在亏损也是会有这么多。

公司从事的是目前不太乐观且不太被资本看好的教培行业,线下有100家左右的门店,实际上从18年之后,由于教培行业的大环境问题,线下营收就已经直线下跌,20年没有抓好线上那一波机会,到22年这个时候,能操作调整的空间已经不太多。

严妮其实不太明白为什么还要在这个时候去整改人事部门,甚至还不计成本从外部引进一个人事总监。用老板的话来说,就是公司发展不行,就是因为没有人才,没有人才的原因是因为没有一个好的人事总监。所以Sophie来了。

只是,严妮在公司工作近八年,从一个普通财务人员晋升到目前财务经理的职位,看了太多公司光怪流离的事情,对于老板的很多选择,她不会多话。

Grace看向Sophie:“你的意见呢?”疫情以后,不景气的行业,降低人力成本是个绕不过去的话题,主要看各公司怎么操作。

“我的意见是,先看业务部门有没有缩减不盈利门店的计划。”

“对。”严妮很难得地插了句话,她打开一张表格:“我也把长期不盈利门店列举出来了,可以跟业务部门一起看一下……”

“不,业务部门不裁减,门店不减。” Grace打断了严妮的说话,她诧异地抬头看着Grace,连同Sophie也很吃惊,但Grace不做任何解释,只说了结论:“我们只在门店不压缩的情况下讨论人力成本降低的方案。”

这下Sophie也为难了,她粗步统计了一下手里的表格:“可是人力数量70%都在门店和业务部门,这部分人力不降,达不成这个指标啊……”

“办法是人想出来的。” Grace再一次打断了下属的话:“你们按这个为基数去拿个方案吧。”

Grace说话一向是不允许人反驳的,两个人只能把电脑合上。严妮正要起身往外走,Grace叫住了她:“Jane,你等一下。”

严妮顿了一下,在位置上重新坐下,等Sophie把门带上了,她直接问严妮:“我们截止二季度,有没有机会把收入做到同比增长5%?”

严妮吃了一惊:“封控一个月,上半年还要同比增长5%?这数据太假了!”

“我知道!没办法!投资商那里都在看着!”

“Grace,这个时候是不是可以找投资商谈一下?疫情期间数据还要做到同比增长,这个一般企业都做不到吧。”

“谈不成!”Grace满脸不耐烦,一般到这个时候严妮绝对不再说了,她太了解Grace了。

过了快一分钟,Grace试探着问她:“能不能把数据做上去?”

严妮算是明白为什么刚才她反对把门店先关掉了,于是抬眼看着她:“怎么做?”

Grace沉吟了一小会:“做一些大额订单,让运营部设计一些大额的课程。”

合不合理严妮不评论,她思考了一下:“这个要交税的话,这个资金成本再加上运营成本,综合成本不低……”

“不交税!”Grace手一挥。

“不交税?!”严妮吃惊地看着她。

这是偷税漏税啊!

“对,先做预收款吧,内部报表里能跟投资商解释就行,交税成本太高了。”Grace喝了一口咖啡,说到这些,她也很难保持住她平时的优雅姿态。

“Grace,这个……风险有点大。”

“唉,有什么大的,交?拿什么交?需要多少钱充进去,怎么把钱转化出来,你思考一下,第一笔的钱你跟我说一下。”Grace打开电脑,这就是想结束谈话的意思了。

Grace经常做一些没意义的事情,但在下属谈话这个环节,她从来不多话,如果你再多说,对她而言也是废话。于是严妮把电脑一收,出了办公室。

第二章

从老板办公室进财务部,会经过一个小型的茶水间。毕竟,很多公司的财务部都是坐在整个办公室最隐蔽的角落里。

Sophie就正好在这个小茶水间冲咖啡,办公室配了一些小袋装的速溶咖啡。看到严妮出来,打了声招呼:“Jane。”

严妮无意跟她寒暄,点点头就要往前走。Sophie反而侧身一步走了出来:“哎,聊两句啊。”也只得停下脚步,微笑着跟她说:“今天事情特别多。”

“哎,是,刚上班,谁不忙呢。”她凑近了点小小声说话:“按老板的意思,是我们都只能降薪啊,要死人的哎,我还有房贷车贷要供,一个月还贷款就要2万多,我都是降薪到我们公司来上班的,这怎么办啦。”

严妮心里吐槽:“一个月还贷2万多,比我工资都要高,有什么好抱怨的。”后面招来的这些人员工资一个高过一个。财务部看不到具体的工资明细,但能看到各部门的总费用,自从这些总监来了以后,人力费用同比直线上升,相对而言的,是老员工的不加薪或者是绩效调整以后的变相降薪。

她悠悠地说了一句:“那正好有降薪的空间,总比我们这些降完以后要领低保的人好。”她扬扬手上有电脑:“不好意思,老板交待了一下新任务,下班前得交,我得赶紧做。”

谁还能没个脾气呢,真是的!月薪4万的,跟月薪1万的吐槽自己的工资,这不是打人脸么?

重新坐在座位上,严妮心情都不好了。偏偏还有更不好的事。

小廖头从电脑后面伸过来,正对着她说:“严姐,刚才有个电话,是工商局一个老师打过来的,说我们有个投诉案件,要跟你沟通一下。”

她一愣:“工商老师?怎么打座机来了?”

“他说打你电话你没接。”

严妮连忙在桌上找了一下,刚才确实手机被带到老板办公室。

“他说他姓秦。”

“行,我知道了。”

手机拿起来,果然秦老师发了一条微信:“小严,你们这里又有一条投诉,需要你来我们这里处理一下。”

这条微信她还没来的及回,先看到武鸣也发了一条微信,她先点开来看了一下,上面就一小行字:“房东说这两天要交下季度的房租了,你把钱准备一下。”

她先回这条微信:“能不能晚几天?这几天我们还没发工资,你跟他谈一下呗,看疫情期间能不能给减免一点。”

“他自己都是二房东,估计有点悬,我先试试吧。”

“你们工资发了吗?要不然这次房租你那里给一点吧,我这里钱估计不够了。”

武鸣这下没有回话了。严妮只好先去挑了回秦老师的消息。武鸣从三年前转到一个小公司上班以后,薪资有限,从那个时候开始,家里大的开销,就都从严妮这里拿,她想起前两天晚上谈的话,也确实是,哪来的勇气离职在家待产的,估计都得喝西北风了。

秦老师那边的事情不严重,教培行业投诉无非就是那几样,有纠纷要退款,门店协商不成就投诉到工商,一般最后都是工商协调做个中间人给退掉了。

这个活以前在最早的行政人事主管手里,后来这人两年前被优化掉了,事情就落到严妮手里,Sophie来了以后,严妮曾经跟老板谈过,把这个工作移给Sophie,但人家一句话就给堵回来了:“我是专业做人事的,这个对外公关的活我不擅长。”于是,活还依然留在严妮这里了。

这次的事情跟往常有点不太同。秦老师给了她电话:“你们白总呢?这次的事情让她引起重视一下!这次的金额比较大,而且我看了投诉案例,估计这样的事情不止一个,收了钱迟迟没开课!这样的案子多了上面也会引起重视的!”

严妮眼睛一转:“秦老师,你看这次帮我约一下你们陈队,我让白总一起去一趟行不?你们讲话比我管用啊。”

秦老师还在犹豫,不过他这个人心软,严妮又讨好地说:“秦老师,我这份工也不容易的,你帮帮忙呗,说真的,我现在分内事情都做不过来,我要是工商这边事情处理不好,又怕白总要生气,行不?”

一般男人都架不住女人示弱求饶,秦老师开口同意了:“行,那我帮你去约。”

“谢谢秦老师!”

电话一挂完,武鸣的微信回过来了:“我这个月也是只发一半,到手只有4000多,哪里有钱付房租,你那里实在没钱的话,我跟房东说让他等几天吧。”

严妮手一顿,这两三年来,武鸣几乎不再管家里的开销,因为一些原因两人一直没有买房,也确实是没有钱买房。她早几年工资高一点还好,这几年行业不景气,没有了绩效工资。她一个财务经理名头听着好听,到手也就一万多一点,S市生活成本高,每个月沉重的家庭负担压下来,还是让严妮有点喘不过气。

想什么就来什么。还没几分钟,微信上又跳出来一条微信:“女儿,你们封控是不是解除了?这个月生活费别忘了打过来。勿忘。”

严妮没回,她叹口气,把手机倒扣下,专心投入工作中。

刚刚封控结束,为了安全,大厦的空调都没有找开,大家在屋子里大多都带着口罩,没过一会,几个女孩子就热的不行:“严姐,我们这有没有高温补贴啊?”

严妮一口口水差点喷出来:“高温补贴?工资能正常发就不错了好吧!”

“唉~”几个女孩嚷嚷道:“去咖啡厅办公,去不?”那里好歹有电风扇,这里第一天复工,什么东西都没准备,连小风扇都没带过来。严妮一向不管她们这些事,只要不耽误工作,对她们随便的很,于是屋子里的人都走光了,只剩下严妮一个人。

其实她也想去,可是成家的人,一分钱都要当成两分钱来用,二十几元的星爸爸都要斟酌着用,所以其他人能去,她只能省着。

她一边做着手上的事情,一边在心里底嘲笑自己:“什么破经理,还不如人家一个小姑娘活的潇洒。”

不过,她这个人心一向比较宽,这种情绪很快也过去了,屋子里没了人,她也不用带口罩了,索性摘下来认真做事。

快到中午的时候,她算算手头的工作,给武鸣发了消息:“估计晚上要加班,你不用等我吃饭。”

过了一小会,武鸣发来消息:“今天见了一个以前的一个同事,以前薪水还没我高,现在人家换了个公司,月薪都快4万了,你看我混的这个样。”

严妮一向不太能理解他这种情绪,别人的人生跟自己有什么关系呢?只看到别人的成功,不看到自己的努力,只做抱怨结果,一点意义也没有。

以前不理解,现在也不理解。但她不能不回,因为武鸣对这个很敏感,在这种话题上如果不回,他会多想。

“不要想别人怎么样,我们好好过日子就好了。人家付出的辛苦我们可能没看到。”

“我以前也没看他有什么特殊的才能,就是运气好罢了。”

这话严妮直觉不想回,停了快有一分钟没回消息,武鸣的消息又来了:“你看你平时累的要死,也就赚那么点。你跟我都是老实人,所以赚不了别人那么多。”

严妮直到几分钟以后才回了一条消息:“别想那么多。”

话题就此结束了,严妮心里叹了口气,通常这种情况下,武鸣是不会给她这次的房租的钱了。这个钱只能她来想办法了,她还能想什么办法?

临近下班,Grace又叫了她一次。她一般很少这么催促一次事情,看来是真着急了。

好在她也有点准备,只大概粗略的说了一下方案,Grace听了点点头:“第一笔钱需要多少?”

“大概500万。”

“500万?”Grace也觉得头大,她把身子往椅子上一靠,手里拿着支笔把玩着。“银行那里还有办法吗?”

“没可能了,现在银行对教培行业就是基本不贷,我们能保持以前的额度已经是非常不错了。对了……”她看看Grace的脸色:“今天秦老师打电话来,说有个大额消费客户投诉过去了,他说这次事情比较严重,陈队过两天要跟你见个面。”

“唉,有什么好见面的?左右就那点事,你直接应付一下算了。”Grace满脸不耐烦。

严妮有点无语:“秦老师我还能应付一下,陈队只卖你面子,不会卖我面子的。”

“行吧。时间约了吗?”

“在等秦老师消息,估计下周吧。”

Grace的心思还在那个500万上面,换成一年前,严妮肯定凑上去跟她讨论这个500万的方案怎么拿,现在她学会禁口不语。她看看Grace的神色,没有太多不耐烦,于是试探提了一下:“Grace,你看哈,我未来一个月的事情特别多,不光要报年报,还有这个走账的事情,工商那里是不是可以让Sophie接手过去了。”

“她?这个人情商不行的,做不来的,还是你继续辛苦一下吧,再说你跟秦老师也熟了。”

严妮无语。人事总监情商不行?情商不行还当人事总监?

她把笔记本一夹,说了句:“那我先出去了。”没等看她脸色,就出门了。

甩脸子这种,还是她跟之前一个离职的老员工学的,那个同事在公司工作了十年,一直没跟老板红过脸,被老板说了快十年,说他是头只知道耕地的驴。后来老板也不知道在哪里学的课程,说能跟老板顶嘴的人,反而是要受保护的,因为这种员工可遇不可求,反正就是半路学来的东西,只学了一半。那个同事临走之前跟她吵了一架,现在老板提起这个人,反而话风一转,对他挺欣赏。总之,那个同事说起这个老板,就说她比较……贱。

好吧。严妮当时听到这个事情就很想离职走人了,无奈疫情给耽搁了。

她实在不想再成为老板口里的另一头驴。

第三章

疫情后复工第一天就当了一天的驴。

忙到晚上八九点钟,下班上了地铁。今天还有很多单位居家办公,这个点钟的地铁上空荡荡的。

她正想跟武鸣发个信息,另一条消息先进来了。

“哇,今天爆热,办公室快被烤熟了。我们公司真是韩国棒子不怕死,非要让我们来上班,我对面那个哥们拼命咳嗽,天哪,谁来拯救我!”

不满之意像从手机那端要溢出来了,严妮不禁好笑,这是她发小,叫黄婧。

“我比你还惨,第一天就在讨论降薪。”

“啊啊啊~万恶的资本家!”

两人闲闲聊了几句,严妮就跟她提了一下:“能不能先跟你借点钱过渡一下?这个星期要交房租了,我们已经三个月没发薪了,还在等资金排期。”

黄婧直接一个电话过来:“不是吧?你们家那位是不是又不给钱?你说你们每个月还给他老家的房子在还贷,你一天没住过,房租每个月都让你付,他好意思哦!”她脾气火爆,话一说起来就没停。

严妮只能哄她:“也没有,家里其他开销还是他来的。”

“你说你结这个婚干嘛!”黄婧气的把电话挂掉了。

过了没有两分钟,信息又来了:“哪张卡!”

她心里又暖又无奈,人这一辈子有个能随时开口借钱的朋友,是一件很庆幸的事情。她卡号一发过去,还不到10分钟,短信提示账上进来了2万块。“谢谢!”严妮郑重地道谢。

回到家,武鸣已经到家了,正在连着电脑玩游戏机。“今天没去上班?”

“下午就回来了,这破公司,上了没劲。”

严妮进屋去换了一套家居服,出来坐在沙发上拍拍他腿:“让让。”武鸣眼睛目不转睛盯着电视机,屁股往旁边挪了挪。严妮盯着电视屏幕看了两分钟,拍拍他大腿:“哎,跟你说件事。”“你说!”武鸣游戏正玩的正酣,眼神没分过来一丝。“我们这次降薪是肯定的事了,我想从这个公司辞职了。”“他们会给补偿吗?”武鸣手里的游戏还没停下来。“我自己主动辞职,怎么可能给补偿。不走又耗不起。”武鸣突然没了玩乐兴致,他手上动作一顿,游戏里人物死了,他黑着张脸一言不发地把游戏道具收起来,往屋里去了。

严妮跟着走到屋里:“哎,你说句话呀。”武鸣闭着眼睛:“没什么好说的。”“我这不是在跟你商量嘛!”武鸣两三分钟才憋出一个字:“嗯。”严妮看他是不想说话,只得自己去洗漱了。

后疫情时代,工作量一点没减轻,反而更忙。加了两天班,Sophie和她又坐在了老板办公室里。

Sophie这次是真的有点难了:“我把后台人力都列出来了,要调整到盈亏线,有难度……”

“不要说难度,只讲方案!你现在方案是怎么做的?”

“我的方案是裁掉一些人,比如这些……,还有这些……,然后剩下的人力薪资下调30%,大概能减掉50万的费用。”

严妮在表格上看的触目惊心的:“这样一来,后台的工作做不完的吧?”

“那就加班!疫情以后有哪个公司日子好过的?能保的住一份工作就不错了!”Grace不悦地打断了她的话:“Sophie,你继续。”

“不过按这个方案,我们可能要支付赔偿金大概80万左右,好在这是一次性的费用,支付了以后就没有了。”

“80万?哪有钱付?你去谈一下,我最多给你30万的预算。”Grace撩了一下额前的头发。

“30万?!”Sophie失声高叫了一声,又觉得失态,连忙放低声音:“这个钱不够啊,这个阶段员工都很敏感的。”

“那就发挥一下你人事总监的价值!”Grace这句话,让Sophie不说话了。“有给补偿金的公司少之又少,有些公司根本就一点也不给,劳动仲裁的案子都接不过来,哪有空管那么多。”这句话让严妮原来想张的口也闭上了。

彼此沉默了大概有一分钟左右,Grace说:“你继续说吧。”

“哦……”Sophie说:“因为都减后台薪资,所以就一刀切,所有部门统一减30%。”

“薪资基数都不一样,怎么能这样切?”严妮有点急了。

Sophie看了Grace一眼,难得她没说话,于是Sophie声音也高了:“薪资都是按照能力和级别定的,难道只降薪资高的吗?”

“薪资高有降的空间,薪资低的再降,人都走光了。”

“那正好不用给赔偿金了!我反正带头降。”Sophie甩了一句。

严妮心里都快咆哮了,你一个月薪4万的,降30%不痛不痒的,怎么摊上这么一个人事。她手里笔记本一合,凉凉地说了一句:“薪资降到基本工资以下,也是按基本工资来发的,别到时候你预算又不够。”

“那要看领导怎么做工作了,反正我部门的人我是能安抚的。”

“那就先按Sophie的方案来做吧。先通知各部门领导,让他们去做下面人的工作。Sophie,你先出去吧,我跟jane还有事情要谈。”Grace有一阵没说话,她思考良久,这会出声说话,Sophie像斗赢的公鸡一样昂首出门了。

Grace看严妮不太高兴,她淡淡笑着说:“不高兴?”

这句问话在两年前,严妮以为是上司在关心下属,现在的她绝对不会这么天真,她沉吟了一下:“按Sophie的方案,我们部门至少会有三个选择走人,可是这三个月要操作那个运营数据的事情,离不了人。”

“Jane,你是不是反对公司降薪的事情?”Grace眼睛盯着严妮,神情很不悦。

以前严妮觉得老板气场很强,是个女强人,可这两年改观了很多。她笑了一下:“公司的任何决定我都支持,减薪是为了让公司能生存下去。只是一刀切的减薪是否合适?”

“人事拿出来的方案,先按这个来做!其他部门如果都做到了,财务部没理由不做到。”

“可是这两年只有财务部没有招过人,加薪去年就停止了,跟其他部门情况不一样。”

“行了,就这样。这件事情对公司很重要,我不允许任何人拖后腿!”Grace的脸色眼见得变得难看。Grace看了她一眼:“上次的事情第一批启动资金具体金额测算出来了吗?”

“嗯。”严妮打开一个表格,将电脑转向移到她面前:“需要300万。”

“300万?!”

“这是比较保守的,正常需要500万。因为钱需要分到几个账户上打进去,然后通过其他渠道再绕出来,如果钱太少了,会不好安排,而且分的次数越多,时间周期也会越长。这样的话……大概三个月以后,可以让内部报表业绩提升在5%左右。”

Grace把表格内容细细看了一遍,数据本身没什么问题,她一边看一边点头:“数据可以,就是你这个表格,真的是……做的太丑了,你看,这个边框,还有这个边框,都是缺的。哎,还好意思说自己是处女座的。”

严妮心里一梗。这个表格无边框或者边框无对称的瑕疵能不能不挑了?显然不能。Grace继续又说:“Sophie别的不说,表格和PPT做的是比你做的好。”外企带出来的通病之一,报告会上不管内容怎么样,PPT一定要做的亮眼。

那你倒是让她用PPT去解决问题啊。

严妮心里吐槽了一句,面上维持着一个礼貌的微笑。

“好,就这样吧,最晚什么时候要这笔钱?”

“下周吧。”

“……嗯。你去把钱康叫进来。这事瞒不了他,得让他知道。”钱康是公司的门店运营总监。

钱康在这方面没有话语权,老板和财务怎么说,他负责配合就好了。操作常规上的事情交待完了,他直接问起Grace一个问题:“有两个店铺因为人手不够,现有员工想调休,申请点加班费。”

Grace一愣:“这个事情不应该先找Sophie商量吗?”

“Sophie说现在都不批这种加班费了,除非你特批。”

Grace看了严妮一眼:“你先出去吧。”

严妮点点头走了。

门关上的一刹那,她听到Grace的一句话:“加班费要花在刀刃上。”

她心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。

第四章

调薪的事情她先按兵不动,去年调过一次薪,她吃过一次亏,全公司最早一个交调薪单的部门,到最后发现自己是下调最大的部门。

人不在一个坑里跌两次。

她用黄婧借来的钱先把房租交上了,这两天武鸣的态度缓和了不少。

她其实内心也清楚这样的婚姻是有问题的,只是暂时她精力顾不上这块。她忙着结算和报税,天天晚上整个财务部都加班到晚上八九点,公司已经明确不给后台加班费了,她觉得不好意思,连着几天给几个小姑娘订了晚饭。

秦老师的电话如约来了。

“今天晚上,你问问你们白总,我们陈队不好约的,时间比较紧。”

“行,谢谢秦老师,我马上去问。”

Grace一听就有点不耐烦:“这么仓促?”

“陈队比较忙。秦老师说这事得陈队办才有用,他做不了主。”

“行了,我知道了。你去Sophie那里领一瓶茅台,晚上应酬好用。”

晚上到了约定的地点,Grace倒是一点不耐烦都看不到,她堆起一脸笑意:“陈队,秦老师,真是感谢你们这个时间点还抽空出来指导我们。”

陈队脸上也是淡淡地笑:“白总,疫情以后时间不好约,今天也是很仓促,秦老师急得不行了,哈哈。”

Grace忙向秦老师说了一句:“真是有劳秦老师费心了。”

秦老师说:“哪的话,都是为了工作。”

严妮靠着秦老师坐了下来,座位下悄悄递过去一张小信封:“小礼物,感谢指导!”

秦老师笑眯眯地接过去了,陈队和Grace在寒暄,两人靠着说了点悄悄话。“疫情以后公司运营怎么样?”严妮摇摇头:“都在硬撑着,各行各业都不容易。”“那倒是!”

酒过三巡,陈队把手按在杯口,拒绝了严妮又要倒的酒。

“白总,那个这个事情我们还是先说吧。因为这段时间来投诉你们的案子不是一两起,局里也比较重视,而且金额还都比较大。小秦,一起有几起来着?”

“有五起了。单笔金额都在20万左右。”

“对,而且是密集性的投诉。白总,你们能不能把这些钱给客人退了?按照规定,客人是可以申请退回自己的款项的,避免事情再扩大。”

Grace一脸为难:“陈队,不是我们不愿意退,是真的退不起。本来我们教培行业就很难了,疫情回来资金特别紧,真的是有难处。”

“哎,这个我也能理解。”陈队点点头:“疫情期间企业确实有困难,但是这个事情没什么可沟通的余地,退一步来说,这么大的金额,他要是跟法院起诉的话,冻结你账上的资金,你也没办法。我们只能跟对方协商,看你们是不是分批还。”

Grace:“陈队,先缓缓吧,让我喘口气,做企业太难了。”

“哎,白总,我也能理解,就是你这个一直不开课时间有点太长了,我们连协调的空间都没有了。”

秦老师跟严妮打了个眼色。

严妮先走到餐厅外面,过了一会,秦老师走出来。

“严经理,你们白总这个事情你知道吗?”秦老师小声地问她。

“我真不知道,我就一个财务,运营的事情我不管的。”秦老师跟她私交还不错的。

“这个事情你少掺和,金额达到一定程度可以构成诈骗罪,我当你是朋友,提醒你一句。”

“诈骗?!”严妮震惊。

“这几个人描述的都是:收费的时候是没有课程的,是听你们营业员描述的。而且不退费的时候这个课程还没开起来,这妥妥的诈骗。不要说我没跟你科普过。”

还有白天的那个“不交税”,现在又来一个诈骗,这个消息对她冲击太大了。

她细细回忆这个课程的项目往来账目,是有明确去向的,就是说有支付记录,但是没有实际开课,那么钱……

她越想越触目惊心,一个晚上应酬她都心不在焉。

疫情期间这样的饭局大家都没心情喝的尽幸,很早就散了。

严妮回到家里,武鸣正从屋里走出来,严妮心里有事,没注意到他一脸黑着。她坐在沙发上,想着晚上的事情,愣着神。

武鸣一言不发,自己点起了一支烟,抽到一半,严妮才回了神:“有心事啊?今天怎么抽烟了?”他一向很少抽烟。

“我们公司做为公司三产企业,很有可能要被关停,我有可能这份工作要做不下去了。”

“这么突然?”严妮今天晚上第二次震惊了。武鸣因为之前工作一直不如意,已经转去一个小国企里面做一个普通员工,每个月日子都过得很拮据,可是总也比没有好。疫情期间,严妮的公司三个月没发薪了,至少武鸣公司还能正常到点发工资。

“这次要被裁的话,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了。”

“定了吗?”

“还没有,不过有风声出来了。”

严妮舒了口气:“那就暂时没事,你们这种公司关停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,而且疫情以后不会那么快有动作的。”

她本来想跟武鸣聊一下今天晚上知道的事情。秦老师的话让她坚定了不能再公司做下去的决心。现在看他心烦意乱,不想再给他添乱。她握着武鸣的手,安慰他说:“应该没事的。”

武鸣心烦地把她手一甩,回屋里去了。

留在严妮一个人坐在客厅沙发上,她的心也很乱,甚至已经开始盘算离职以后该找什么样的工作,万一没找到工作应该怎么过渡。

想的心乱如麻。

第五章

Grace又把严妮叫到了办公室:“第一笔钱已经准备好了,你安排一下把钱打到谁的账号上。”

“Grace,我想了挺久,这钱打到公司任何一个人卡号上都不合适,现在太敏感了,万一打过去人家不还了怎么办?我连我部门的人都没敢开始谈降薪的事情,就怕引起负面情绪。”

“不打给公司的人?不通过你部门的人账上走?”Grace诧异地问。

“是,不合适。Grace,你最好找你的朋友或者亲戚,这样能跟公司的事情不挂钩。如果审计后期调凭证也能解释。”

“我去哪里找那么多人干这个事啊?”Grace不悦地说。

严妮不语,她是铁定了心不趟这个浑水了。

“你出去把钱康叫起来吧!”Grace皱着眉头。

严妮把钱康叫了过来,这次她连办公室都没跟进去,给他们关上门就走了。

她走到财务部办公室,刚坐下没多久,几个小姑娘神神秘秘地把门给关了。

“严姐,咱们什么时候能发工资啊?快揭不开锅了。”

“是啊是啊,都三个月没发钱了,先发一点点也是好的呀。”

严妮说:“就这两天,大家解解困境,先发一个月的。”

她自己也没存款了,再不发钱她也快没饭吃了。

“那剩下的什么时候发?”

“……等公司后面的薪资方案定下来了一起发。”

“严姐,我听说又要降薪啊,其他部门都在谈了,我们部门也要谈吗?”

几个小姑娘眼巴巴地望着她。她停下敲电脑的手,第一次认识地问她们:“如果真要降薪,你们打算怎么办?”

“那我就回老家!在这里剩的钱还不如老家的多,没必要!”

“我肯定出去找工作了,就这么点钱,外面环境再差的也比这里高。”

“就是!做财务一个月比营业员工资低那么多,说出去让人笑死。”

几个小姑娘回答的丝毫没有压力,看着她们无忧无虑的模样,她不由得有些羡慕。年轻、单身,其实也是一种资本。她35岁了,已婚未育,再出去求职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,这也是她之前一直没有痛下决心的最主要的原因。

只是现在不得不走。

当断不断,必受其乱。

既然已经决定了,她就打算跟武鸣说。

“我已经打算从这个公司离职了。”

“怎么又说这事?你下家找好了?”

“我可以边找边准备离职,这家公司不能再呆了。再呆下去我怕有法律风险。”

“什么法律风险啊?你做假账被抓啊?”

“具体情况我当面跟你说,有点复杂的。”她试探着问了一句:“我要是三个月找不到工作,下一次的房租你出一下呗?”

武鸣过了一会回:“这几个月你爸妈的生活费先不要给了吧,让他们省一点用。我们自己也省着点花。”

严妮想了想,也只能这样了。

她出办公室给自己妈妈打了个电话。

“妈!”

“哎,你这么这个时候打电话过来?”她听到电话筒那边麻将的声音。

她诧异地问:“疫情期间你们还敢聚众打麻将?”

“哎,小地方,没人管。你快说什么事?”

“就是,那个,妈,我这几个月一直没发工资,而且后面薪资也要调整,这几个月生活费,我能不能先缓缓再给?实在没什么钱了。”

“你们这日子过的!都没有积蓄的吗?”

“可以吧?好吗?就这几个月,等我缓一缓。”

“我说不行有用吗?反正没钱吃就等着饿死算了!挂了!”

电话挂断了,她靠在会议室办公桌上,第一次感到一种深深的无力感。

从二十几岁开始,父母就不再工作了,每个月让她固定给生活费。之前工作行情好,她给的多一点也没什么压力,去年调过一次薪以后,她就减少了一部分生活费,就这样,已经给的很有压力了。

她自觉这些年给的钱不少,父母在小城市里省点用,应该有点小积蓄。如今正是要共克难关的时候,自己母亲在电话里这样说自己,让她心酸,也让她有点难过。

“砰砰”,会议室的门被人敲响,她打起精神:“进来吧。”

Sophie还是踩着个小高跟:“正好找你,就在这里谈刚刚好。其他部门的减薪方案都谈好了,就差你们部门了。”

“哦?其他部门都达到减薪要求了?”

“差不多了。”

“我们部门先不谈,等过了这个月再谈。”

Sophie吃惊地说:“Grace知道吗?她没跟我说啊。”

“我会跟她说的。”

“就你们财务部特殊!“Sophie抱怨地说了一句。

“那也没你们人事部特殊,小高她们降完可能连房租都付不起,你降30%还有两万八!”换做平时,严妮绝对不会把这话说出口,连日来的压力让她也爆发了。

阴阳怪气地说话,谁爱伺候谁伺候去吧!

“哎,你什么意思啦,我工资高关你什么事?现在我们在讨论的是公司降薪的事情。”

“我讨论的也是降薪,我说的处理结果就是不降,我自己会跟Grace说。你不乐意现在就可以去跟Grace汇报!”严妮眼睛看着Sophie,连眨也没眨一下。

Sophie明显愣了一下,严妮在公司一直是个温和的人,从来不会这样说过话。

她脚一顿,恨恨地拿起手里的资料,把会议室门一带,摔门走了。

比加班还要累。严妮心想,今天不想加班,翘个班算了,当驴当惯了,还不能当个人么?

她给黄婧发了一条消息:“今天上班没?晚上想去你那里住一个晚上。”黄婧的家离严妮的公司就几站地铁,比她自己的房子近很多,偶尔晚上加个班,她都去她那里住。

“来吧!我们今天就上半天班。”

严妮溜到办公室收拾东西,看看时间,才下午四点,她装作随意地说:“我要出去工商局办趟事情,有人来找我就直接说。”

Sophie这会肯定在告她的状,要是被Grace叫到办公室,搞不好她要发飙,先溜走再说。

明天怎么办?明天再说吧,Grace这人不就喜欢人家有个性吗?那她干脆就个性给她看。

果然,在路上就收到Grace的微信:“到我办公室来一趟。”

“Grace,我今天约了秦老师,晚上找他吃饭,聊一下上次工商举报的事情。”

“那明天到我办公室来找我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转头她发消息给黄婧:“晚上带你去吃好吃的!”

“有钱啦?家里吃吃就行了,省点钱。”

“不花自己的钱,可以报销的!在你旁边找一家贵点的。”

不花这个钱也要被当成傻子,还不如先花。会不会被老板知道?放一百个心,Grace才不屑于去跟秦老师核实呢。

第六章

第二天,Grace一进办公室,就把她叫了进去。

“昨天怎么回事,跟Sophie起那么大争执?”

“Grace,我觉得Sophie的方案不妥。”

“哦?”Grace挑挑眉,自从上次培训回来以后,她好像很吃员工这一套。

“搞一刀切,违背了亚当斯公平理论、赫茨伯格双因素理论,会导致关键人才流失,影响公司的核心竞争力。看似是最快捷的方法,但容易引起员工不满,我听说销售部有不少人已经开始有想法了。”

“可以,还懂得亚当斯公平理论了。”Grace看似很赞赏地看了她一眼。

严妮心想,这种看似高大上的理论谁不会,昨晚她随便网上搜一下就搜出一大堆,这种制度的不合理有脑子的想想都知道不合适。她绝对不会说自己部门有什么损失,因为财务部在这种公司地位是很低的,销售部才是老板心里的核心部门。

这是她这两年最深刻的体会。

“一刀切确实不行,昨天Sophie统计了第一轮沟通的结果,不算你们财务部也达不到结果。所以昨天Sophie又提了另外一个方案,我觉得可以。”她把一张纸推到严妮面前:“让后台的人到门店去轮岗,叫做支援门店,这是你们财务部的,每人每周去三天,份内工作不减少,不愿意或者做不动的人自动离职走人,先淘汰一轮。”

什么鬼?!严妮心里在咆哮。她接过这张单子,快速瞄了一眼,眼前不由得一黑,安排几乎都在周末,也就是说一周四天在办公室上班,加上周末,基本上一周无休。

“这能行?不算加班吗?”严妮再一次震惊了,她觉得是这个社会让人不懂了,还是她已经穿越到另一个世界了?

“Sophie说她能搞的定。”

“劳动法允许的?”

“Jane!”Grace提高了声音:“这是公司的决定。”

严妮点点头,再确认一次:“全公司执行?”

“全公司。”Grace顿了一下:“除非是特殊情况向我汇报。”

严妮懂了,这就是一条执行到后面会有一堆特殊情况的政策。但眼下,她也没有别的选择。尤其是Grace很严肃地跟她说了一句:“这次不要让Sophie再来找我。”

站在办公桌前,她愣神站了一分钟,又看看手里的单子,叹了口气。

“来!大家,开个小会吧,有事情沟通一下。”

几个小姑娘把手里活停了,各自凳子移成一个小圈。

严妮按单上的排班表公布了调班计划。

“严姐,这个有加班费吗?”小高举手问了句。

严妮看着几个小姑娘眼巴巴望着她的目光,有点难以启齿:“没有,这个就是支援,义务的,大家就把它看成是临时任务拓展,应该是短期的。”

几个女孩子互相看了一眼,眼里写着不解。

“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

“有!”说话的是小廖,工作是税务会计。“我离职走人!”

包括严妮在内,其他人都诧异地看着她。

“什么狗屁公司,我不做了!这不就是变相要我们离职吗?一分钱赔偿金不想给,这种公司有什么前途。严姐,我就一个要求,走之前把欠我的工资全额给到我,否则我也不干,这不是欺负人么?”

小廖脾气火爆,向来快人快语,其他女孩子虽然没说话,但一脸赞同的神色。严妮作为一个上司,很想说几句话打个圆场,但发现太难开口了!因为她从内心深处也是这样认为的!

“小廖……你不要冲动,现在找工作不好找。”她只干巴巴地憋出了这句话。

“我打算离职回老家,不在这里呆了!”小廖环顾了一下周围几个同事:“我也劝大家一句,能走早点走,在这种公司拖到后面走的人更吃亏!”

“小廖,小廖,好了……,可以了,你们其他人先去工作,我跟小廖单独聊一会。其他人没意见的话,记得调休的时间,不要忘了。”

在小会议室里,严妮贴心地给小廖倒了一杯温开水,她看向小廖的小腹,那里已经有点微微突起:“其实……你可以不必这样。”公司再无良,也不敢做出裁掉孕妇的事情。小廖是部门里唯一一个已婚已育的,其他女孩子都还没结婚。

“我可以在这个公司呆到生完孩子以后再走,但是没必要了,我在这种公司呆的难受,别影响了生宝宝的心情。”小廖摸了摸自己的肚子:“已经4个多月了,离生产期不长,严姐,我开门见山,你帮我争取一下,给我三个月补偿,我就走,我不想耗到最后。”

严妮还在思考这个问题。

“我知道你有难处,公司的节流指标每个部门主管都很难,我是铁了心要走的,小高她们几个家庭比我困难一点,我宁愿把工作机会留给她们。”

于情于理,这个补偿金额严妮都挑不出来理,她点点头:“好,我去争取一下。”

“严姐,我想早点走,我上到哪一天就算到哪一天,这个我不会多要。能早点交接完,公司也可以少发我一天工资,所以还要麻烦你早点找人来跟我交接。”

严妮诧异:“这么急?”

“我反正恶心这家公司,就不想呆!严姐,有件事情我没跟你说过,不过我现在要走了,我也不妨跟你说。”她凑近了点身子,压低点声音:“你知道公司销售部的summer吧?”

“知道。”去年人力调整期她离职了,没到半个月又回来了。

“去年在公司都说她是自己走的,没给补偿金对不对?summer私底下跟我说过,当时是主动给了她一个月补偿金让她走的,结果离职了以后,老板发现没这个人不行,又加了500块底薪把她招回来了。你说搞笑吧?补偿金白给的。当时是不是让我们集体降过一次薪?公司有原则吗?净会欺负老实人!我要一分钱不要,我是咽不下这口气。”

严妮无语地用手扶着额头。

“严姐,我体谅你,也希望你体谅一下我。”

“应该的,我知道了,我会尽快给你答复。”

小廖站起身,“严姐,我说句不该说的,这个公司不值得你这样付出,以你的能力尽早换个工作还是真的。”

“明白,谢谢你跟我说这么多,你先去忙。”

让小廖先走,她又在小会议室里独自呆了一会。

她发现这个小会议室里现在就像她的避风港,在这个封闭的空间里,没有人跟她说话,没有手机能找到她,她才能喘口气。

小廖最后说的一句话她何尝不明白,只是付出的越多,往往越没勇气快刀斩乱麻。

自从严妮跟武鸣说这几个月暂时不给她父母生活费,把钱攒一攒凑下一期的房租。武鸣的心情看着好了不少,严妮就趁这个机会把想要离职的事情正式跟他提了一下,原因也简单说了点。

“就这么走了真是便宜这个公司了。”武鸣沉默了一会不甘心地说。

严妮也知道:“再耗下去万一我被人请进去喝茶,得不偿失。这种私营企业我也算看清楚了,财务经理这个岗位,大多数就是背锅的。”

“那新的工作你怎么打算?”

“我不想找这种私营企业了,我想找一个中型企业,进去当一个小组经理的岗位,你觉得呢?工资差不多,而且我以后比较有时间照顾家庭,万一以后有了孩子,总要多考虑一点。”

每次说到孩子,武鸣心情就很烦躁:“现在这种时候怎么要孩子?”

“我已经35岁了,再不生以后不好生了。实在压力大,我们就选择回你老家。”

“没那么简单的!从一个城市到另一个城市,要考虑的事情很多!再说我好不容易来了大城市了,就这样回去?亲戚朋友怎么看我?”

“别人的眼光不重要,生活还是要自己过的。好在我们在你老家还有一套房,我们再重新找份工作,总比在这里什么钱都剩不下的好。”

“回去那里能找什么工作?我们都找份七八千的?然后呢?”

“能找七八千的不是也很好?这里的房租我们就可以不用交了,交房租的钱我们养孩子也搓搓有余了。”

“又是孩子!能不能晚两年再说!”

严妮满眼失望:“武鸣,我认识你的时候28岁,现在我已经35岁了,我不想丁克。我跟着你从来也没奢求过什么,无非就是想跟你好好过过日子。”

“那我们日子好在哪了?你知道孩子出来以后要面对多少事情吗?你看我以前的那些朋友都有房有车的,我们有什么?你看你整天这样这么累,你赚多少钱了?你看看别人的老婆,都把家打理的好好的,你呢?”

这话像刀一样割在严妮的心上:“武鸣,我从来不会在你面前说别人的老公赚多少钱,你赚多少钱。我也不希望你说这样的话。”

她起身回屋了。

两人又一次谈的不欢而散。

严妮睡到半夜,才发现武鸣都没进屋睡,他直接在屋外沙发上睡的。

两人闹了几天不愉快。

严妮想不明白,为什么每次一到家庭的事情,她永远是那个被指责的人。

周末要轮到严妮要去门店做支援,所以周五晚上她再不开心,也还是先开口跟武鸣打了声招呼。

“哦,你去吧。我周末跟同事有活动,我们要去隔壁市玩两天。”

“隔壁市?疫情刚解封,你们不怕去了不好回来啊。”

“哎,这有什么,我坐他们车去,再坐他们车回来,我就出点住宿和吃饭的钱。”

严妮算算有点心疼:“那至少也要有个小1000吧。”

武鸣就不高兴:“你说我现在还有什么娱乐,我又不抽烟不喝酒,我就跟朋友出去玩一下。一共能花几个钱。”

“我也没说不让你出去玩。那你周末什么时候回来?”

“你管我!”

武鸣说了一句,人往沙发上一躺,拿起手机开始刷抖音,这就是不想再说话的意思了。

这段时间的武鸣一直是这样,说不了两句就开始呛。她看着躺在床上一边刷抖音一边笑的不可开交的武鸣,突然间觉得这样的他很陌生。

第七章

小廖的事情办的很快,本来条件提的也合情合理,所以Sophie本来想拉扯一下,严妮又坚持了一下,Grace很爽快就批了。

手续下来的那一天,小廖说要请大家吃饭,严妮和其他同事都拒绝了。疫情期间,庆祝也从简,小廖给大家买了下午茶,办公室几个人吃吃喝喝也聊的挺开心。

来了一个想不到的人。

是技术部的严明,也是一个公司老人了。推门一进来看到屋里其乐融融的景象,有点愣住了:“哎哟,来的不巧啊。”

“严明哥,不好意思,我没多买,你喝我的这杯,庆祝我要离开公司了。”小廖把自己手里的饮料往他手里一递。

严明把这杯饮料推回来:“那是我不好意思,我压根就没买,本来也想庆祝一下我也要走了。”他淡淡笑着说。

屋里的人惊了,严明在公司时间比严妮还长,一共呆了十年,技术部和财务部的关系一直很好,大家以前还开玩笑,严明一定会是陪公司到最后一天的人。

“也不用那么惊讶,自己也想走了。严妮,有空没?陪我出去喝杯咖啡?”

严明的笑里带点淡淡的无奈,也有点强颜欢笑的意味。

严妮看出来了,她站起来:“走吧。”

园区旁边的咖啡厅里这个点钟几乎没什么人,严妮没想让他出钱,要买单的时候被他拦了一下:“我来吧。”

“我真没想到你会先走,一直以为你会跟公司共进退呢。”

“那也得人家想要啊,现在不走也不行了。”

“怎么说?”

严明没直接回答她,他环顾一个咖啡厅四周,颇有点感慨:“我来这个公司的时候才25岁,当时研究生毕业,现在35岁了,哎,一言难尽。”他无奈地摇了摇头。

“进公司的时候我们都没结婚,现在你孩子都5岁了。”

“就是为了孩子,才想走的。”

“你女儿是不是要上幼儿园了?”

严明望着手中的咖啡杯,有点出神,半晌说了才说话:“她封控前被查出来有心脏病,医生建议要尽快动手术。”

“什么?!”严妮见过严明的女儿,明明是那么活泼可爱的一个女孩。

“第一轮谈方案的时候,我就找了卫总,让他帮我走裁员通道,至少还能给到点补偿。当时定的方案是给五个月补偿金。”卫总是公司的另一个股东,直管技术部,所以技术部总监职务一直是空缺的,严明跟她一样,拿的是经理的工资。“这次调岗方案出来,我就知道我拖不了,所以找到卫总。卫总说不裁员了,只能调岗,最后没办法,我跟他实话实说了,他说帮我去沟通一下,昨天给我的方案是补偿一个月。”

“一个月?!是不是人事的意见?真说的出口。”严妮忿忿不平。

“我们公司是谁做主,你还不知道吗?”严明苦笑了一下:“卫总跟我说让我去找Grace,我今天就去找了。还不如不找呢,刚才真让我尴尬死了。”

严明什么都没说,Grace已经猜到他为什么来,先开始诉苦,就是不提赔偿,等到严明跟她开始谈补偿金,她从包里取出钱包,钱包里放了3000元现金,放在他面前:“这是我自己身上唯一的钱,不瞒你说,我只有这些现金了。这算是我私人给你的,公司的业务情况你应该最清楚,跟前几年业务好的时候那是一个天一个地,我可以让人事那里退一步,帮你多交一个月的社保。或者你可以去门店支援一下嘛,公司业绩好了你们后台才有工资发,是不是?”

“那后来呢?”

“严妮,不瞒你说,我已经谈好下家了,在我老家一个中型技术公司当项目经理。我们打算把这里的房子卖掉,要不然我女儿的手术费真不够,她给不给我补偿金我都是要走的。我只是笑自己,以为还能跟老板谈点情份,没想到真是打脸。”严明自嘲地摇摇头:“我后来让她把下个月的社保折算成补偿金,一起给我。”

两人一时相顾无言,初遇是意气分风的青年,如今已是满身疲惫的中年人,生活的无奈和艰辛都体会过了。

当年公司门店开到20家,第一次融资成功,犹记得公司开庆功宴,大家举杯欢庆,仿佛就在昨天。

“你女儿这事,我不知道也就算了,知道了我也不能什么都不做。我转你2000,你收着。”她用微信给严明转了2000块。

“哎,我叫你出来,不是这个意思,你那点工资我也知道,别给了!”严明拿起手机要把钱退回去。

严妮按住了他的手:“这个钱不是给你的,是给你女儿的。你以后回老家我也不一定能见的到她,这钱,就算提前祝她手术成功吧。”

严明手顿住,他眼眶有点红,眼神移向窗外,过了一会才收回来。

“我这里已经定了,你呢?还打算在公司再呆下去?”

“你觉得我还能呆的下去?”

“在一个没有做事原则,也不讲究私人情份的公司,你觉得还有必要再呆下去?”

“我……一直很犹豫的是,我这个年龄了,已婚未育,换一份工作没那么容易。”

“严妮,正因为我们是这个年龄了,才没必要在这种公司耗下去。35岁的财务能有35岁的IT难?我投这家公司简历也是报着试试看的心态,没想到还能成。你不试一试怎么知道?你就看Sophie的水平,也能做总监?不就是靠机会碰出来的吗?”

说到Sophie,他这个老好人也皱起了眉。

严妮笑了:“哎,那个3000块现金你后来拿了没?”

“不拿干嘛?不拿是傻子!这顿咖啡算她请的!”

“就该这样!”

严明看着她的笑脸,以朋友的名义说了一句:“在这个公司,你这个位子,多长点心眼。”

严妮心照不宣地点点头。

严明的离开,坚定了她要离职的决心。她在下班之余开始浏览网上的招聘信息。

唯一没让她下定决心的是武鸣的态度。

这段时间他越来越冷。

小廖走了之后,之前的工作分给了剩下的同事,严妮自己把税务这块接了过来。因为轮流去门店的关系,大家手头的工作都变相增加了不少。

严妮加班时间变的越来越长。

有一天晚上到9点钟工作还没结束,她给武鸣发了一条消息:“今晚大概要到10点,你先睡。”

武鸣的消息过了两分钟过来:“我就不明白了,整个公司就剩你一个人是吗?什么事情都要你亲历亲为。”

“没办法,走了一个人,又变相压缩了其他几个人的工作时间,都是急活。”

这会严妮正加班整理续贷资料。

武鸣没有再回消息,严妮叹了口气。

这一个月她叹气的时间比过去任何时间都多。

还有雪上加霜的,部门又有另一个女孩子来提离职。

这次是单独跟严妮提的。

严妮扶额,她有点心力交瘁了。

“是什么原因呢?”她想尽力挽回。

“严姐,你没听过一句话么?我们财务是操着卖白粉的心,赚着卖白菜的钱。”这个女孩脾气挺好,一直笑眯眯地:“我这次去门店支援,我打算改行了,不想做财务了。”

“……不做财务打算做什么?”

“我这次去门店,靠自己的能力,最多的一天就卖了2个课程,家人还挺信任我。你看。”她把手机拿出来,翻到朋友圈,把手机给严妮看:“你看,家人还加了我微信,跟我合了个影。”她把手机拿回来:“我发现这个不难,而且比做财务来钱快多了,我打算去做销售。”

严妮之前就觉得她亲和力强,没想到这次去门店还有这种收获。

“在我们公司转岗?”

她摇摇头:“不会。严姐,虽然我对运营不太懂,但我在门店这几天,我就发现了不少问题,按公司现在这个销售体系,公司走不长。你看哈,我一个新人,就能用个人号加客户的微信,万一我走了,这个客户可能就跟着我到其他公司了,毕竟大家课程都差不多。一般的公司里不允许有这样的情况,客户都握在公司手里的。而且你去门店应该也看到了,资历老一点的员工保底高,销售主动性差,但是她有辅导权,也就是新员工能不能过辅导期只有他们说了算,我聊了聊,公司很久没有留新人下来,业绩还一直往下跌,这本身也是一个问题。”

严妮震惊,她重新审视了一下这位下属,之前真的没发现她在这方面有能力,今天这一番话真让她刮目相看。

“而且教培行业这几年在走下坡路,我打算找健康产业,或者是老人行业的销售工作,我觉得我能行。”

女孩子自信地说着,整个人朝气蓬勃,看得严妮羡慕不已。

“……祝福你。”

下属有了更好的选择,而且是自己主动离职,按公司现在的情况,她不能不批。不过协商下来,她也没那么着急,可以等找人新人再走。

严妮连忙找Sophie商量,看能不能给她补个空缺。没想到她不肯批。

不光不肯批,严妮觉得她整个人状态都很不好了。

“没有招人计划,走的人只能走,不给补缺。”

严妮觉得她无理取闹:“你有评估过每个岗位的工作量吗?”

“你质疑我的工作能力?怎么没评估过,你看我部门走了两个人,我有重新招过人吗?”

“……你部门的两个人是你来了以后才招的,没过多久就疫情封控了。我们去年就减了一个人力,今年又走两个,财务很多工作是固化不能减少的,你想过吗?”

“我招来的人是要给公司做绩效的啊,现在人走了工作还不是压在我身上?”

Sophie烦躁地说了一句,站起身要走。

会议室门“砰”地一声被人一把推开,来人大嚷:“哪个是人事总监?”

是个不认识的男人,Sophie有点懵,下意识应了一句:“我是。”

“他妈的,要不是老子不打女人,今天非揍你不可!就你这缺德玩意,提议说要后台轮流去门店支援是吧?他妈的,你家没有个老弱病残是吗?你家全家都给门店做支援了是吗?……”

嚷嚷了半天,总算听懂了。这是市场推广部一个女同事的老公,市场推广部这次首当其冲在裁员的最早一批名单里,这个女同事身子弱,怀孕已经4个多月,但胎像还不太好,周末到门店呆了两天,回去各种不舒服。家属心急有气没地方发,冲到公司来要个说法。刚才在外面吵着要找责任人,大家都不约而同指了指这个会议室。

这次的事情,大家心里都对Sophie有怨言,从他进会议室开始,都在竖起耳朵听好戏呢。

Sophie各种解释无果以后,她突然声尖叫一声:“我是为了我自己吗?我是为了公司,我自己得到什么好处了?!”

大家都在偷偷地笑。

男人用手一指她:“公司也得干点人事!你他妈出的都是什么馊主意!”

“我最烦有人用手指着我!”

得了,人事总监这种情商,看样子有的闹了。

严妮被吵的头疼,她退出会议室,外面办公室里一堆的人正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起窃窃私语,看到严妮出来,有的人还开玩笑:“怎么不在里面看热闹?我们想看都不好意思走进去。”

严妮哭笑不得:“热闹天天都有的看,看多了就嫌闹腾,头疼。”

这时候又听到里面传来一声Sophie的尖叫:“再这样我报警了!”

外面都是一阵阵低低的笑声。

没人进去帮她,连同男同事在内,脸上都挂着一丝不屑。

第八章

严妮惦记着补员的事情。她琢磨Sophie不知道刷单的事情,所以只能单独找Grace。

Grace听她说完,思考了一下:“人就不加了,节约下来的人力你拿50%给到你们部门的人,看一下分别加给每个人多少,这也是临时的工作,先这样解决吧。”

这倒是一个不错的方案!

“那些数据还差多少?过几天投资商要开例会,得准备一下数据。”

“300万第一批已经完成了。Grace……”她犹豫着开口:“你看封控解除以后还经常有小区被封的,我们是不是就不要再进行了?毕竟恢复期适当下跌也是正常的。”

“所以我打算开发一些线上程序,这事情卫总会主导,到时候他会让跟你对接数据。这事情只有你知道就行了。”

严妮吃惊地说:“这……也是?”

Grace点点头:“按正常业务推进流程太慢了,我们来不及。对了,还有一件事。”她拿起桌上一份合同递给她:“这是公司新找的一个合作公司,把线上程序和推广都包给他们来做,这个合同我已经看过了,没什么问题,你们财务部执行一下就可以了。”

严妮随手翻了翻条款,略过条款直接看商务标的,心里一惊:一个月20万?

可能是她脸上表情有点没收住,Grace多说了两句:“这个公司是业内人士推荐过来的,能靠的住,贵是贵了点,但不做也不行。”

严妮回到自己座位,第一件事情就是打开企查查,她输入合同上的公司,资料跳出来,她刹那间什么都明白了。这家公司成立于一个月前,注册资本10万,其他的都已经不重要了。

她猜到这份合同是为什么而生了。

知晓了这件事情,变相加薪的喜悦也荡然无存。

她拿起手机,本来想装作开心的样子给武鸣发个消息,录入几个字以后,她停了下来,又把字删掉,改成另一句话:“我晚上去黄婧那里住。”

心里叹口气,手机倒扣下来,集中精力开始工作。

过了半小时,她拿起手机,武鸣没回消息。

是了,这段时间他就是这样,自从上次那个晚上,她加班,他报怨说天天晚上这样加班开始,就经常不回消息。

工作累,心也累,晚上到黄婧家里,一身的疲态。

黄婧正在敷面膜,手指指厨房:“给你留了两口饭,自己吃吧。”

“行,我随便吃点。”

黄婧看她边吃边有点走神,奇怪地问:“怎么了?”

她摇摇头:“今天我们公司算是变相地加了点薪,虽然是临时的,但我不知道我为什么高兴不起来。”

“你不高兴是正常的,就你们那个公司,说不定明天又收回去了。”黄婧抱怨了一句,又提醒她:“加薪这个事情,你跟武鸣说了没?”

“没。”严妮人有点蔫:“就是突然间不太想告诉他。”

“哎呦。”黄婧激动地把面膜马上揭掉:“总算开窍了。我问问你,你知道武鸣现在赚多少钱,钱用在哪里吗?”

一句话把她问的愣住了。

“不知道是吧?你再仔细想想,这三四年,家里大的开销,除了你,他什么时候出过钱?”

“那也不能这样说,他老家的还贷还是他在还的。”

“好,那我问你,房产证上有你的名字吗?”

她回答不了。

“没有对吧?而且还是婚前财产,他还贷不应该?房租一直是你在付吧?他最后一次付是什么时候?”

“他……家里有些开销还是他在出的。”

“就算合租的室友,偶尔买点菜也是正常的吧?你说你们钱不一起管,他又不给你钱,你结个婚扶贫吗?”

她愤愤然回自己屋里去了,留严妮一个人坐在客厅里。

她很想反驳发小的话,但发现竟然反驳不了。

她拿起手机,武鸣一直到现在也没回她消息。

“你回家了吗?我在黄婧这里了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

再也没有其他话。

第二天上班临走前,黄婧跟她说:“我不是要劝你们分,但有些事情你不是心里没数,是不想信。投入的越多越不舍得放弃,你正好趁这个机会,多认清一下现实,未必是坏事。”

她心里有点不安的惴惴然,心里没着没落的。

而那顶悬在头顶上的靴子,没多久就落下来了。

那天她跟武鸣在线上聊天,气氛一开始还挺好,武鸣难得跟她开了几句玩笑,她心念一动。

“我已经跟公司提离职了,还有两个月就可以走。”

“你这两天给我2000块钱,我把老家的还贷还掉。”

两人两句话同时打在屏幕上。

严妮一愣。

“这两个月我没什么钱了,为了能走的快一点,我没提别的要求。”

“你后面工作找到了?”

又是两句话同时出现。

严妮回了一句:“还没有,我打算先离职,再开始投简历,也可以现在投,不过不一定能马上找到合适的。”

武鸣没回,她想了想,又跟了一句:“总比耗在这里强,公司真的不太行了。”

过了有五六分钟,武鸣的消息来了。

“我刚才线上遇到以前的同事,他们疫情以后打算移民了。短短几年,人家就有了这个身家,再看看我过的,这是什么日子?”

“我真是,不知道倒了什么大霉,才娶了你这个老婆!”

“我从跟你结婚以后,事业越来越差,现在落的工资跟一个保安差不多。”

“你说现在有什么?你有多少存款,这些年你存了多少钱下来?你都35岁了,你以为自己很年轻啊!”

“你整天加班加班,除了累死累活地做事,你还会什么?我出去聚会,人家问我老婆为什么那么忙,我都感觉我说不出口!人家都笑着问我你是不是赚大钱去了,感觉你好像赚了几百万似的,结果呢?!”

严妮看得手脚发凉,明明办公室没开空调,为什么她会觉得这么冷?

“我没赚到钱让你丢人了?你不会大大方方地说我老婆没赚到什么钱,但是很辛苦,你不会这样说吗?人家问我你赚了多少钱,我也不会藏着掖着,没赚到钱就一定是丢人的吗?”

“只会死干活,说的不就是你这种人吗?”

“我要是不努力工作,家里的开销谁来出呢?你吗?上一期租金谁给的?”

“你别跟我扯这个,八年前我认识你的时候,我都比现在赚的多。跟你在一起这8年,真的是可笑。”

“你自己赚不到钱,赖在我身上?我有说过你一句不是吗?”

“当年我被公司外派,是谁吵着跟我说跟我妈合不来,非让我从外地回来的?我就是那次被公司评估没过,后来才被辞退的!”

严妮愣住了!有这样的事?为什么她自己不知道?8年前不是他自己外派时间到了,正常回国的吗?

办公室的门被人推开,是人事部一个专员,探头进来说:“Jane,Grace找你,让你去一趟。”

“哦。”严妮机械地回了一句。

眼神回到屏幕上,武鸣又来了一句:“夫妻两个人,连钱都不能一起管,能好到哪里去?”

她回了一句:“是我不肯管吗?当时刚结婚,是谁跟我说,不喜欢把钱给到我管的?说不喜欢那样的生活!结婚前你可不是这样说的,你说婚后会把卡都给我,交给我放心。现在你好意思再提这个事?”

她不能再回了,连看都不想再看屏幕,她觉得自己像是跌到了谷底,周围的一切都让她好陌生。

站起身的时候身子轻微晃了晃。

第九章

在Grace办公室,坐在办公桌前,她感觉那些字还在眼前飘,有点走神了。

难得Grace今天也分外安静。

似乎足足有十来分钟也没开口说话。

“那个……Sophie今天提离职了。”

这句话让严妮抬头看了她一眼。

“提了也好,本来也觉得她不太合适这个工作,我刚才跟她下面的人事经理谈了一下,Sophie手上的工作她都能做,问题不大。门店那个轮岗,先暂时取消吧。”

“取消?”

Grace有点疲惫:“你知道Grace今天主动提离职,跟我说什么吗?她让我给她3万块钱做补偿,要不然就把这件事情给抖出去。哼,这会倒不说她能解决了,说没给员工算加班是违法的,用这个来跟我谈条件。”

“你同意了?”

“不同意不行啊,她算是挖了个坑给我跳。”

严妮觉得今天一直都在幻听,还出现了幻视。唯一真切的,是武鸣当时跟她说的:“她就会欺负老实人。”武鸣是真的,那他刚才说的那些……,她心里不由一阵抽痛。

Grace看着她:“Jane,虽然轮岗取消了,但上次说的给你们部门每个人加点薪分摊一下工作的承诺不会变,你们也辛苦了,还是按这个来。”她跟严妮又对了几件工作,满意地点点头:“还是得有你在。”

她望着严妮:“Jane,你应该不会走吧?老员工已经走了不少,我现在才发现,外面那些总监,临时招来的人都不行,只有老员工才是公司的核心资产。”

她的目光甚至带了点哀伤,看上去含情脉脉一样。

演技派!都是演技派!

如果没有严明告知他的经历,如果……没有今天武鸣莫名其妙地发那个脾气,她以前是很相信别人说的话的。

都是演,她也会!

“Grace……我有件事情想跟你说一下,我身体好像出了点问题,我得去医院检查一下,如果检查情况不太好,我也得离职……身体重要!”说到最后4个字,她声音哽咽,低下了头。

她想到了武鸣,七年的夫妻,她竟然今天才像认识这个人!

一直压在心头的情绪现在才释放出来。

Grace显然愣住了,她是真心地问了一句:“是出了什么问题吗?”

“女性方面的身体问题,有一段时间了,之前封控一直没去查,这次想找个时间去查一下。”

“那得赶紧去!”Grace的声音里透着焦急。

严妮抬头看了看她,脸上真的布满了焦急,她已经分不出这是真心还是演戏。

她都快不认识这个世界了!

“手头工作放一放,明天就去检查一下。身体的事情不要拖!”

“……好!”今晚回去跟武鸣少不了一番谈话,她明后天都不一定有心思上班。“Grace,我这个筛查估计要两天时间,我休息两天可以吗?”

“去吧,有困难随时找我。”Grace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。

一整天,严妮的脑子都是乱的。

武鸣的未读消息数量是2,她呆呆地看着那个数字,迟迟没有点开。

她不知道点开了会不会又是另一个世界,那里正在下着狂风暴雨。

她像个鸵鸟一样,直到快下班才点开那两条消息。

“要让你管我的钱,你有什么资格管我的钱?”

“今天把这些话说出来,我心里痛快了很多,早就憋在心里想讲了,忍了你太久了。”

严妮像灵魂出窍了一样,空空荡荡的地铁,都没有她的心空。

她一路飘荡着回到家,武鸣已经在家里。他坐在沙发上,抬头看了她一眼,眼睛又移回手机上,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那样,他又在刷抖音,一边刷一边笑。

严妮站在门边上看了他两分钟,他愣是一个眼神也没分给她。

“武鸣,咱们聊聊吧?”她听见自己的声音平静得一丝感情也没有。

“聊什么?”他忙里偷闲地看了严妮一眼,那眼神让严妮很陌生。

“有些话一旦说出来了,就收不回去了。你今天说的话是认真的吗?”

“要说的话我今天已经说很清楚了。”

“为什么会这样……,我不懂。”严妮总算找到了自己的声音,她快哭了。

“那是因为你傻,你蠢,跟你工作上是一样的,就知道死做!”

“我傻,我蠢……?”

“每天回来都是工作,工作!跟我说话也是,你除了工作还有什么?你关心过我吗?你对我好吗?我出去玩,人家老婆都会给自己老公钱花,你做过什么?你又不是没钱?”

“……我有没有钱你不知道吗?我每个月的钱都花在这个家里,我有给自己买过奢侈品吗?有给自己买过一两件高档的衣服吗?我每个月就那点工资,还要付房租,还有家里开销,不用钱的吗?我每天不花心思工作,这些钱谁出?你到底在瞎说什么?!”严妮听到自己的声音都颤抖了。

“你有多少工资我会不知道?每次要用钱的时候就装可怜,我以前对你多好?我自己有钱都会给你买贵的衣服,你给我买过什么?上次给我一件衣服,还是你们公司员工福利品,打发叫花子呢!”

严妮眼前一黑,她连忙用手扶住门框。

“我有钱?我有什么钱?家里面方方面面哪里不要用钱?你去年有一段时间没工作,老家还贷还一直是我在打钱的,我爸妈那里……”

“你不要提你爸妈!我觉得你对你爸妈也不好,这么多年了连套房子也没给他们买,还让他们住在那个老房子里!你对我爸妈也是,叫声爸妈都不情不愿的!”

严妮气的嘴唇都在颤抖:“武鸣,我是一个女人,还是一个打工的女人,你这样要求我,还颠倒黑白,你不觉得自己很过份吗?”

他丝毫没觉得,用手抹了一把嘴巴,脸色无常坐回沙发上。

“你既然这么讨厌我,为什么还要跟我在一起?你这个怨气怕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吧。”

“我早就说过了,你蠢,你傻,是你自己没体会到。上次去你表弟那里,我就跟他说了,说你这人没什么家庭观念。”

“表弟……”严妮回忆了一下,那得多早,好几年前了。

是不是要怪自己太迟钝?

“既然这样,先彼此冷静一下吧,我去黄婧那里住几天。”她走回屋里去收拾东西。

武鸣凉凉地说了一句:“是你要冷静,不是我。还有,我跟你说,你喜欢跟朋友说家里这些事,是你的事,但是不要指望你朋友能帮你解决问题。”

他说这话的时候,眼睛看着手机,压根就没看严妮。

“讲了一个晚上,你就最后这句话有用,其他都是废话!”严妮同样凉凉地回了一句。

她这种前所未有的态度激怒了武鸣,他手机往沙发上一扔,唰地一下站起来:“那彼此都这么不开心,就分开好了!”

“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?……”严妮一再地劝自己要忍住,可惜眼泪还是流了下来:“你说的分开,就是离婚,离婚!懂吗?我到底有什么地方让你这么讨厌的,我不明白……我跟着你,我什么也没要求过,连房产我没都要求加过我的名字……”

“那房子跟你有什么关系?想要人家给你,也要看看自己有什么条件吧。一个四五线城市出来的二流本科,你以前说你不会做饭,家务也做不好,就努力多赚点钱,现在连钱也赚不了几个,你还有什么用?”

“别说了!”严妮受不了了,句句话都像刀子一样扎在她心上。这就是她结婚七年的人,她到底是有多蠢?她生出一个不切实际的幻想:“武鸣,你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?”

是不是遇到什么解决不了的事情,心情不好,才会变成这样?

武鸣也很暴躁:“我遇到什么困难你不知道吗?还问我遇到什么问题,我跟你在一起,拿的钱比十年来还不如。还问我有什么困难!”

“这不是我造成的啊!”

“你还认识不到自己的错误是吗?那你自己好好反思一下吧!”

第十章

黄婧一开门,严妮扑进她怀里,哭得上气不接下气。

“哎哟,好了好了,赶紧擦擦脸。”

“说吧,怎么回事?”黄婧看着严妮哭累了,像没了神似的,呆呆地坐在那里,多少猜到了一些。

“武鸣说要跟我离婚。” 严妮无力地用手捂住脸。

“什么?离婚?!”黄婧惊了,她以为两人只是吵架,要离婚连个缓冲都没有吗?

即使是这样至亲的朋友,严妮也觉得难以启齿:“他说我又蠢又笨,只是一个二流本科,说我是个没用的女人,他跟我结婚以后一直走下坡路,还说我对我爸妈也不好……”

“他放屁!”黄婧忍不住爆了粗口:“你就没说,你要是天仙,条件好的不得了,会找他这种男人吗?MD,真气死我了!”

严妮摇摇头,泪水从指缝里流了出来。

黄婧心疼好友,她多少年没见严妮哭了,可是现在这种情况,不乱刀斩乱麻更糟糕。

“按理我应该劝和不劝分,可是他已经撕破脸了,我也不想做那种老好人了。我就问你,他有多久没给过你钱了,你说实话!”

严妮想了想:“大概有4年吧。”

“那人家四年前就不想跟你过了。”

严妮一双泪眼疑惑地看着她。

黄婧恨铁不成钢:“大姐,男人的钱用在哪里,他心就在哪里!一个男人真的爱你,会不给你花一分钱吗?你自己再想想看,他这段时间为什么会对你这样?”

“……我,我说要离职,他前几天跟我要点钱,说要还家里的房贷,我说没办法给了,让他自己想办法。”

“你看,那不就得了!你要离职了,搞不好几个月找不到工作,得用他的钱,他身上应该是真没钱!他烦了,不想担责任,就这些简单!”

“……我们,我们是夫妻啊……”

黄婧不忍心讲的太直白,可惜她不说就没人告诉她事实的真相了。

“你把他当老公,他拿你当老婆吗?如果当,他今天会这样说?”

严妮低下头,看着自己的手掌心,愣着出神。

“有些人是很功利的,不管你信不信,一旦没有感情了,男人狠起心比什么人都快。在他们眼里,女人大部分时间,只有用不用着到这一个判断标准。”

她自己也是受过伤的人,过去的男友出轨,被通知的时候已经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一段时间了,只因为那个女人能在事业上助她一臂之力。

痛苦过,也认清现实了。她把精力都放在事业上,后来买了这个小房子。至少每一次严妮和她在受伤的时候,能有一个让她们藏起来舔伤口的小窝。

“对你来说,是很突然,对他来说,是长久积压以后的爆发。他有这种想法,也不是一天两天了。”

“……我,是不是真的又蠢又笨?”严妮的声音轻的几乎听不见。

黄婧叹了口气:“珍惜你的人,会觉得你辛苦不容易,只有不珍惜的人,才会觉得你又蠢又笨。你跟一个思想不在频道上的人,讲什么道理呢?”

严妮还愣着神,黄婧知道她需要点时间自己消化,给她体贴留了一杯温水放在桌子上,屋内留了床头一盏温暖的小灯,她回自己小屋里去了。

这注定是个不眠夜。

严妮在床上翻来覆去,直到夜里两三点钟才睡过去。

第二天一早,跟黄婧一照面,她先吓了一跳:“你怎么憔悴成这样?”

黄婧挂着两黑眼圈,脸色极其难看。

“气死我了,一个晚上没睡,他怎么能这样说你!”

这话让严妮扑哧一声笑了,她心里一暖,上前拥抱了一下好友。

“谢谢。”她轻声说。“别担心。”

黄婧看着她,有点担心:“你今天有什么打算?”

“我跟公司请假了,休息两天……过了这两天,我想再跟武鸣谈一次吧。”

黄婧点点头,七年的夫妻,打断骨头还连着筋,哪里能因为一场吵架就分的开。

“我就一句话,不管怎么考虑,多考虑考虑自己。别老是考虑别人。人生前35年,你什么时候为自己活过?”

“我知道……”

“像你今天就很好,一个劳模还学会请教了。”黄婧揶揄地说了她一句。

“何止是请教,我还学会演戏了呢。”她把跟Grace说的理由简单说了一遍。

两人对看一眼,都笑了,只是笑得很无奈。

黄婧去上班,武妮又躺回床上,闭上眼睛她在思考。

昨晚到现在,武鸣一个电话也没来过,也没曾发过一条微信,即使她心里再有幻想,也不得不让自己接受这个现实。

如果能收到武鸣的一条信息说,不好意思老婆,我昨天冲动了,我说了那么多不该说的话,我脑子当时短路了。她自问自己会不会回头,答案是:会。

那么多年的感情,不是简单的一次吵架能分开的。

可是一条短信都没有,她不能不重新审视一下自己的这段婚姻。毕竟,掩耳盗铃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,同样的问题,以后就不会再发生了吗?

会的,因为这段争吵,争的不是某件事,而是一种情绪的发泄。

毫无道理的情绪的发泄,只有一个根源,就是武鸣不再对她有感情。而且,也不想再继续下去。

相比武鸣对她没有了感情,更让她难过的,是武鸣全盘地否定了她这个人,这才是让她难过的。

可是能怎么办?被看得这么低微,能扭转这种看法的,不是她这个人本身,而是她的工作背景、赚钱的能力,那么扭转他的看法有那么重要吗?

不,她甚至都不想要。

她闭上眼,差点要睡过去。

有多久了?没这样休息过。

她进入这家公司的时候,正是教培行业最兴盛的那几年,她跟着公司连轴转,开店、谈融资、开立子公司,最忙碌的时候一周有四天时间都在出差。

因为政策原因,教培行业整体增长放缓,财务部的工作却丝毫没有减少,随着后台人员减员,她反而变得更忙碌。

武鸣说他对她关心有点少,确实也有点。

不过,这已经不是矛盾的重点了。

正要迷迷糊糊睡过去,手机响了。

Grace问:“你检查的怎么样?”

“检查了两项,还在等结果,没那么快,医生建议检查的仔细一点。”

“是要仔细一点。下周投资商开会,数据准备怎么办呢?还是你自己来做吗?”

“我来做吧。”

“好的,那辛苦你。”

还没过两分钟,秦老师来了信息:“严经理,你们怎么回事啊?又来了一个投诉!空了回我电话一下!”

严妮瞬间清醒,清了清嗓子,电话回了过去。

“秦老师?”

“严经理,这个客户跟上次那个课程一样的,也是那个大课程的,这已经是第6个了。你们前面课程要退钱的安排了没有啊?”

严妮心里咯噔一下,她还没顾的上这事,上次跟Grace提过一回,Grace否了:“现在哪有钱退,拖一下再说。”

她转念一想,压低了点声音:“秦老师,我现在在医院里呢,要休息几天。这件事情恐怕我得另外找人来跟你对接。”

“啊?你怎么了?严重吗?”

“得等查出来才能知道有没有问题,反正……不好说。”

“身体重要。这个事情吧,你们公司理亏,按个人来也是做退费处理,你就别折腾了,让白总找其他人来。我们以前科里有个老师,哎……,这次疫情人都没了,什么都没有身体重要。就这样吧,你自己多保重。”

“谢谢秦老师。”

她听的真切,秦老师话里是透着真切的关心。她为自己这个撒谎在心里默默给他道了个歉。

“Grace,有个事情跟你商量一下。秦老师刚才又来电话了,又有一个投诉,你看能不能换其他人对接一下这个事情?”

“你不能再接一下吗?”

她撇撇嘴:“医生说我这个是太累导致的,不管结果怎样,都建议休息一段时间。她临时给我加了项目,要做两个癌症项目筛查。我明天还得来一天。”

“那让谁跟着好呢?要到用人的时候就发现谁也不行。”

谁不行?你钱给的都比给我的多。

“不会的,这个事情挺简单的,谁都能做。你找一个亲和力强一点的就行,跟秦老师能合的来。”

“好的。”

聊天结束,她把手机往床上一扔:原来这么简单,学会拒绝上司也只需要一点技巧就可以了。

学会说出来才是最难的。

想到Grace,又想到刷单的事、离职的事、再到武鸣的事,一时间心乱如麻。

第十一章

这里是她的避风港。

呆了两天,黄婧体贴地什么也没再问,晚上陪着她吃饭,看电影,喝喝茶聊聊天,她心情放松了不少。

要去上班的前一天晚上,黄婧问她:“你有想法了吗?”

“这两天他一直没给我电话,立场已经很清楚了。你说的对,我以为这是一条裂缝,其实早就是一条鸿沟,这不是靠我一个人能弥补的回来的。”

“你想……离婚?”

武妮嘴角扯出一个微笑:“我跟他,除了一张纸,还有什么?金钱、孩子?都没有,现在连感情也没有了……我也不想离,可不离我也想不到还能怎么继续。”

“你就应该跟他把结婚以后的钱都算一下,让他吐出点钱给你!这样真是太便宜他了。”

“……你相信吗?我要真离婚,就不在乎这个。”

信,怎么能不信。可不就是因为这样,才会被人觉得软弱可欺吗?

没人会觉得这是一种善良。

只是这终归是她自己的选择,做为好友,她只能选择支持。

良久,严妮将头靠在她肩膀上,轻声地说:“小婧,我觉得自己好惨,我可能什么都没有了……,35岁,没有钱,也没有家,没有工作,也没有了……爱人。我做人好失败啊……”

“你还有你自己,这里就是你的家。可以住我这里来,愿意住多久就多久。”

严妮用头在黄婧肩膀上轻轻摩挲了一下。她们像小时候那样,受了伤,就躲在一起互相取暖。她很庆幸,在这个时候,还有一个这样的老友,能在身边陪着她。

秦老师的事情最后指定给了原来的人事经理。

又是一个老实人。

Grace问过她一次看病的情况,她说要等一周以后去拿最后的体检报告。

于是这个事情先暂时搁下,因为几天以后要先进行投资商例会。

武鸣那里,她主动发了信息:“我们再谈谈吧?”

“谈什么?”

“不谈的话就这样搁着?你是不是忘了我们还有一张结婚证?”

“我还没想好。”

“没想好怎么再离一次婚?”

武鸣没说话。

“你要先这样拖着也可以,但下一期的租金我不会付。”

“你知不知道我最讨厌你这一点?我这几年用过你什么钱?你有钱非要这样藏着?”

“没用过钱?你是不是忘了结婚的本质是要互同承担的?那些房租和还贷的钱不是我的钱是吗?”

“我当时就说过不要租现在这么贵的房子,是你非要租。钱就是这样被你给花掉的!你是个能过日子的女人吗?”

严妮气的手抖。

“当时是你说要把你妈接过来,我才租了个两室一厅,后来你妈来不了,也没换。现在都是我的问题?可以,嫌贵的话你现在就跟房东说租期到了不租了。”

“可以!那老家那套房子也没你的份。”

“武鸣,你良心是不是被狗吃了!你其实一直想讲的就是这个事情吧!除了这个,你还有什么?”

“我至少还有套房子?你有什么?”

严妮愣住了!

是啊,现在她除了还有点可笑的清高,她还有什么?

于是,那天下午,她又翘班了。手机关机,在咖啡店里泡了一个下午。

她突然发现,这种什么都不想,只需要照顾自己心情,凡事只想着自己开不开心,也挺好。

黄婧晚上到家,看到一大桌的外卖,诧异了:“今天什么日子?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”

严妮往桌上放了两听啤酒:“今朝有酒今朝醉,管它太阳明天打哪边出来。陪我喝点?”

黄婧看她心情不好:“那就喝点。”

严妮酒量不错,可是今天不知道为什么,一听啤酒还没喝完,就有点半醉。

“你还记不记得我们小学的时候,班级里有个男孩子特别喜欢欺负我们?后来有一次我们两个把他堵在小巷子里拿石头扔他,后来他再也没敢欺负我们。”

黄婧笑着说:“记得,我扔了3块,你扔了四块。你比我狠。”是什么时候开始的?看着她整个人性格越来越能隐忍。“后来这人在初中看到我一次,都绕道走!”

两人笑的不行。回忆了一路的往事,严妮摇摇手里的啤酒瓶,有点嫌弃:“等疫情彻底结束了去酒吧喝吧,这酒不给劲。”

“还喝?你忘了最后一次我们去酒吧,你喝的那个伏特加?跟喝酒精似的。”

两人跟酒精中毒似的又对看着一通乐。

笑着笑着严妮就笑不动。

她仰躺在沙发上:“我们也很久没唱过歌了,连最后一次去逛街都是半年前。小婧,你说,我们为什么要谈恋爱结婚呢?”

“当成是人生的一场修行吧。”黄婧也吃不动了,她不在乎吃撑了躺着会不会变胖,把脑袋搁严妮腿上。“毕竟谈恋爱的时候也挺甜蜜的,不是么?”

“小婧……你说我还能好吗?我已经35岁了。”

“哧。”黄婧毫不在乎地嘲笑了她一句:“你是35,又不是85。再说了,85岁也一样能活的很精彩。”

这次严妮沉默了许久:“小婧,我要跟你说件事。”

“……嗯?你说……”黄婧酒量不好,她已经有点微醉,躺了一会有些发困。

“武鸣……他以前离过一次婚。”

“嗯?……嗯!什么?!”黄婧酒醒了,身子立马坐了起来,被吓到了:“怎么回事?”

“放心,我不是小三……,我跟他谈了一段时间以后,他跟我说,他以前有一段一年的婚姻,因为性格不和,分开了。跟我认识的时候,他离婚刚半年……”

“……大姐,你是怎么想不开的,要趟这趟浑水。你要是当时跟我说了,我死也不会同意让你跟他结婚的!气死我了!”

她站在屋子中央,双手插腰,怒视着严妮。

严妮用手盖住眼睛,往事不堪回首。

她跟武鸣谈了半年,武鸣告诉了她这件事情。当时有如晴天霹雳,但是那时候她对武鸣已经动了感情。没有人像他对她那么好过,后来在武鸣一再求和下,她心软了。

于是一步错,步步错。

下了结婚的决定,她是真的没有想过退出,所有心思都扑在这个家庭里。是不是,一开始就错了?

“这件事情你错了好几个地方了,你知道吗?什么叫性格不和结婚一年就离婚?结婚离婚是儿戏是吗?你认识他多久结的婚?他这次就不草率了?大姐!你是不是被他降了头了?这样的话你也能信!离了算了!”

黄婧在客厅里踱着步子:“你看看你这些年,累的跟什么似的,有人心疼过你吗?除了会不停地要求你,还有谁跟你说过什么?就为了这样一个男人,你值得吗?从一开始他没跟你坦诚开始,你就不应该再继续!”

这个道理严妮现在懂了。可是会不会太迟了?

“小婧,我该怎么办?”严妮手掌离开她的眼睛,满脸都是泪水。

黄婧见她这样心疼:“当时你怎么劝我的,我也用同样的话劝你……,走到无路可走,只能选择回头!”

“我真没想到……他当时跟我说,跟我说……”

“小妮。”黄婧帮她擦泪:“咱们不听他怎么说,咱们看他怎么做。行吗?”

严妮又把手盖回眼睛。

“难道,你想这样过一辈子吗?”

她摇头。

她不想,她也知道这样不对,可是为什么要让她做这样的选择?她就是想有个家,有个能够并肩作战的爱人。

人生的修行一定要伴随着痛苦吗?

可是事到如今,她还能有其他选择吗?

第十二章

严妮萎靡了两天,神情憔悴。

这个模样倒很符合她跟Grace说的,她身体不太好。于是,难得没来催她报表,甚至连新一期的投资商例会报告也接了一部分工作过去做。

投资商例会报告中场休息,她去茶水间倒了一杯咖啡,想提提神,这几天晚上都没睡好,太困了。

“hi。”身边有人打招呼。

“May。”是投资商的财务。

“怎么了?精神不好?看你黑眼圈很重。”

她跟这个财务关系一般,不想深聊。“有点没睡好。”

对方笑笑:“压力大吧?”

“你们要是不给压力我们就没压力。”她也跟对方开了个玩笑。

闲聊了几句,对方看看四周,压低了点声音问她:“哎,你有意向想换工作吗?”

她狐疑地看着对方,没回话,彼此关系有点微妙,她猜不到对方为什么突然间问这个问题。

“你别这样看着我。就是上次你跟说我你现在工资只有一万多。然后……P.J公司你知道吧?”

“当然。”国内首屈一指的互联网大公司。

“我有个关系比较好的猎头公司,让我推荐一个人,也不是高级岗位,我觉得你条件挺合适的,就是上班不在这里,在C市,不知道你有没有意向。薪资还可以,她们年薪能到四五十这样。”

严妮心下一喜,很好的机会啊!

“C市我没问题。不过,这里……”

“这里是Grace该操心的事情,我也是打工的。我觉得有好机会就要试试,你说呢?我要不是小孩马上要上学了,我也想试一下啊。”

严妮心一暖,她没想到这个时候,她能会主动提出帮忙。

“may,谢谢!这个机会……来的太及时了。”

“我把猎头的联系方式推给你,你们自己联系。你呆在这里啊,肯定是没有这个机会了。”

“唉,是的,公司现在这种情况,维持运营就不容易了。”

“就是啊,这段时间教培爆雷多少了?我们内部都开玩笑说,你们不要诈骗进去了就行了,对你们业绩没那么多要求。”

严妮听的心惊肉跳,只是于公于私,她都不敢跟May说她知道的情况。

会后她马上跟这个猎头联系了,初步双方在电话里聊的还可以。严妮的学校也不像武鸣说的那么不堪,她们虽然不是985和211,但也算是一本。主要是她工作简历挺好,毕业以后呆的就是不错的公司。

聊完以后她觉得有点戏,心里高兴了一点,连日来沉闷的心情好了一些。

在微信上跟黄婧聊起这个事情,她说,你要有这种好的机会不要轻易放过,C市离这里也近。就只有一点,这个机会你千万不能跟武鸣说,你知道吗?顺风局谁都能搭车,逆风局里能跟你一起共担风雨的人,才能跟你走一辈子。

道理她都懂。

要说她对武鸣完全死心吗?也不是,她心里一直有那么点不切实际的幻想,总想着他能在一个时候,打电话或者发消息,来跟她说,那两次他说的话都是假的,他一直还爱着她,那些都是气话。

这天晚上她回家了。

即使再害怕,她也终归要回来面对这一切。

武鸣也在家。

“谈谈吧?”

武鸣眼睛看着手机:“我还没想好。”

“你能不能看着我说?既然要谈,就不能尊重一下对方吗?”

武鸣抬眼看着她,只是眼神很陌生:“尊重?你平时尊重过我吗?”

每次跟他谈话,严妮都怀疑自己失忆了:“……我什么时候不尊重你了?”

“你以前能赚钱的时候,事业如日中天的时候,多神气啊!我跟你说什么你都不听。我早就跟你说过了这家公司不能久呆,你听了吗?工资都减了第二轮了,还在做!”

“我现在不是说不做了?做了不行,不做也不行?”

“现在才走,晚了!现在外面是什么行情,你还能找的到工作?你一个已婚未育的!”

严妮眼里有泪:“你也知道我已婚未育?我一直跟你说我想要个孩子,从我们结婚就开始说了,是你说等一等,等一等,我从28岁等到35岁……一个女人能有几个七年?你跟我说你想找个稳定的工作,工资低一点没关系,等以后有了孩子好照顾家庭,我也支持了。你工资不高,我只能拼命加班加点工作,想着总要有个人能撑起家……到了现在这个阶段,我只是跟你说,我想休息几个月,怎么就什么都是我的错了?”

“你做错什么,我上次已经跟你说的很清楚了。家里家务活都做不清楚,连洗个碗有时候都洗不干净,我一说你,你就说,那你自己洗啊。我有时候都在想,我到底讨的是个什么样的老婆!冰箱,就那么一个冰箱!还经常搞的里面菜都要烂掉,我妈说的真是没错,你真不是适合结婚的人。”

“好……,我跟你说这里,你就扯那里。合着你从来就没觉得这也是你的家,我得在外面赚钱,还得回家来伺候你,我也反问你一句:那我还要一个这样的老公干什么?”

武鸣跳了起来:“你看看,你看看!我每次一说你,你就有理由!你就是主意这么大,什么都听不进人家的。赚钱,你赚了什么钱?我问你!你吧,努力是挺努力的,可惜你运气不好啊,公司现在要完了!上市没戏了!就你那点钱还叫赚钱!”

“够了!”话听到这里已经足够了,再说下去,也是没什么意义。

他要的不是交流,是让你服从。他觉得你已经没办法再带给他价值了。

可以了。

她进了另一个房间,她打算明天晚一点走,收拾点东西住在黄婧那里去,后面的东西再慢慢搬吧。

婚姻到了这个阶段,是确实没办法进行下去了。

睡到半夜,她突然被惊醒,那是一种很可怕的直觉,让她从梦里清醒过来。

屋里有人!

她毛孔都竖起来了!

定睛一看:“武鸣?你干嘛?吓了我一跳!”

武鸣上来就脱她的衣服,她一时有点懵了:“你干嘛?”

“你说干嘛?”

她连忙拽住自己的衣服:“你有病!”

“敢骂我?我是给你机会,你是不是还没认识到自己的错误!”

严妮话都不会说了,她气的大吼一声:“你能不能尊重一下我!”

她猛地一推开武鸣,拉开房门,就往大门口走。实在是被恶心到,她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。

“你要敢走,我们就离!”武鸣站在房门口凉凉地说了一句。

严妮怕他做出过激的行为,只拿了自己的包和手机走:“大家彼此都冷静一下吧!我找不到理由跟你做这件事。“

所幸武鸣没有拦住她。

半夜两点打车到黄婧家。这下连最后的遮羞布都没有了。

黄婧连问都问一句,只默默地给她开门。

她以为自己今晚会失眠,没想到这一个晚上却睡的出奇的好。

第二天早上起来精神抖擞,黄婧看了看她,最后是换了个方式跟她说:“你这样不符合生病的患者状态啊。”

她把脸上的洁面巾扔进垃圾桶里:“我想通了,老娘想要什么,不要什么,我就敞开说,不需要装!我真要走,就光明正大地走,为什么要咒自己说得病?”

“哟,太阳打西边出来了?”

“小婧,我重生了!我今天就跟老板提离职,不管猎头那里能不能谈的成,我都要走!”

黄婧直接问她:“你跟武鸣怎么了?”

即使亲密像黄婧这样的关系,昨晚的事情她都觉得难以启齿。

“不是一路人,走不到一起。再找个时间,谈一下分开的事情吧。”她黯然伤神。

“一样一样来。你要记得,自己是最重要的,其他都不是。”

“是,我讨厌这种被人利用,别人还一脸道貌岸然的样子,甚至还站在道德的至高点上指责我。”

第十三章

当天,Grace听到她要离职的消息,一脸错愕。

严妮相信这一次她不是演的。

“为什么?你在公司工作了七年了。”

“正是因为工作了七年,才想着差不多要离开了。”

“是有了其他新的工作了吗?”

严妮淡淡笑着:“还没有,但正在找,公司不是要优化人力成本吗?正好我走了可以达成我们部门的目标。”

Grace有些烦躁,她把手里的笔往本子上一扔:“公司没有财务经理这个位子不行的,那么多事情要做。”

“Grace,你曾经公开场合不止一次说过,我达不到你的要求,你要另外找符合你要求的财务负责人。”

在Sophie来之前,她确实不止一次说过,严妮已经从尴尬、失落到坦然接受。

“现在公司不是困难吗?”

所以困难就是绝不谈钱,用廉价劳动力,做着财务总监该做的一切。如果她不提,也绝不主动开口。

“Grace,就是体谅到公司困难,我才主动提出离职。我只有一个要求,我一个半月以后一定要走,在这期间,有些工作要移交出来的,我一定配合。”

“那你手头负责的那些工作怎么办?”

“有些能移交给下面员工的我会移交,剩下有些移交不了的,你找人接吧。”

“可是你那些工作都找不到替代的人。”

那是你要考虑的事情,严妮心里说了一句。一个财务经理工资还没有门店一个普通营业员工资高,整个公司绩效和工资体系都是病态的,她没理由为了这个没有前途的公司再耗下去。

“Jane,你是不是身体检查出了什么问题?” Grace报了一丝希望问。

严妮已经不打算再逗她。

“没有,Grace,我体检结果良好。只是这次体检给我提了一个醒,我已经不再年轻,我需要为自己以后规划一下。”

“你们真还是太年轻,现在外面哪有那么好找工作?你连找都没找,就这样裸辞?”

那你也不跟我提加工资啊,严妮内心吐槽了一句。

她微微笑看着Grace。

“要不你等我找到人再走吧?行吗?”

这样等的话,就可能是半年都找不到人,因为不可能找到比她更廉价的劳动力,更何况现在公司还有两件可能要爆雷的事情,她相信Grace不会再找人。

“Grace,离职以后我要回老家,我连租的房子都退了,我只有一个半月时间。”

“你一直还在租房……那确实也不容易。离职以后万一有什么事情我要问你,你再帮帮我,可以吗?”

严妮点点头。到时候再说吧。

从头到尾,Grace从来不提薪资,这在她的意料之中。在她的心里,只有产生业绩的部门和还在蜜月期的员工才有价值,老员工像是办公室的装修成本,摊销以后永远都是贬值,但又不能不要,毕竟完全翻新,成本太高。

出了Grace办公室,她一身轻松。

给严明发了一条信息:我也提离职了。他发来一条消息:恭喜!离开这里,你发现外面有的是机会。她回说:希望如此。

又跟黄婧发了一条消息:等着收留我吧!我正式提离职了,一个半月以后走。

黄婧说:这还用说?钥匙早给你了!

她淡淡一笑。

至于武鸣那里,她想找个时间,他不上班的时候去把东西收拾一下。

有时候想什么就会来什么,中午猎头给发了一条消息,通知她准备一下,下周线上面试。

她一喜:这么快么?

“是的,因为你条件跟她们比较匹配,她们希望通过了能尽快上岗。”

“太谢谢你了!我等你的通知。”

虽然事情还没最后定下来,可她的心却轻松了很多。

她跟自己说,一切会慢慢好起来的。

自从谈了要离职,她就不再接其他临时来的活。Grace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,公司内外都没对任何人提过她要离职。

秦老师又来找她:“这次又来了一个投诉,我是找你,还是找新来的人啊?”

“秦老师,我提离职了,什么事呀?我可以转告给新接手的人。”

秦老师电话打过来:“怎么回事啊,你都提离职了?是不是身体有什么状况啊?”

她连忙笑着说:“没有没有,秦老师,我检查结果出来了,好着呢。改天还要请你吃饭的,我吧,就是想去外地了,不想在这呆着了。”

秦老师自己也是外地人,他挺能理解:“哟,这看着像是要高就了。”

她半真半假地抱怨:“高就啥呀,我再不换份工作都快饿死了。”

“嘿,你们公司坑了人家那么多钱,还抠着不给你们发工资?我都差点想离职到你们公司来应聘了!”

这句让她心里咯噔一下,前段时间秦老师提醒她的话又浮上心头。

“那你来了也看不到我了,什么坑不坑的?要真有坑,我也是被人家挖坑的。”

“你离职也好。哎,走之前一起吃顿饭啊,上次那饭吃的,累死人了。”

严妮笑着说:“必须的。”

挂完电话,她思绪还在想这个电话里没出来,总感觉秦老师有话没说完。会不会是什么事要发生了?

她在网上搜了一下,并没有看到公司什么负面信息,尽管有疑惑,也先暂时放下。

出纳拿了一大叠单子让她做付款网银复核。

做到其中两笔,她愣了一下,一个公司是上次Grace直接给她合同的那份,另一个公司是一个新的供应商,她没有印象,付款签字那里,是Grace直接签的。

她问出纳:“这两笔单子谁拿来的?”

“白总让我过去直接拿的,说让我付掉就行。”

“知道了,你去吧。”

她在网上搜了一下这个公司,果然没出她意料,这也是一家新成立的公司。而且上一家公司她没记错的话,已经是这个月出的第二笔了,看来她们速度是加快了。

她想了想,把小高叫过来:“你记得这两个公司抬头,假如,万一,白总会让你补签这两个公司财务的签字,你不要理她,找个理由给推掉。”

小高不明白:“严姐,你干嘛跟我说这个呀?财务部签字怎么也轮不到我呀?”

“你记得就行了。懂不?”

“哦,记住了。”

付款授权的时候,她想了想,把这两个公司所有的付款记录截图又保存了一份,拿个U盘直接存下来了。

秦老师似乎只讲了一半的事情,没过多久也被解惑了。

投资商财务May打电话过来:“你们公司怎么多了一个诉讼?”

“诉讼?没听说呢。”

“我们法务网上查到的,应该是这两天刚立案,估计法院文件很快就会过来了,标的额还挺大。”

“那我转告律师。那个May,我跟Grace提离职了。”

“哦?没听Grace说起过。”

严妮苦笑了一下:“她对谁都没提过。”

“怎么想通了?上次猎头谈好了?”

“没有,八字还没一撇呢。不过谈没谈好,我都要走。”

“走了也好,你们公司已经没前途了。已经错过最佳发展时期,我们现在是想退也退不出来。”

“这段时间又接连出来两个同行爆雷的事情了。”

“是啊,所以我们也很奇怪啊,你们是怎么做到同比还能增长的?”

严妮不敢说太多:“运营的事情我也不懂。”

“你觉得说给你听你信吗?”

“我信不信都不重要,也不会给我加薪。”

“我听说你们后台不是有去门店轮岗吗?”

“就轮了一周,没下文了。”

“Grace说又要去了。”

严妮吃了一惊:“又要?”

“Grace说要让你们后台跟公司共进退。她吧……唉,她只能打打顺手局,逆风局没经验,太理想化了。”

涉及到老板的话题,严妮绝不多嘴。

May笑笑,话题也到此为止:“离职愉快。”

第十四章、

事到如今,严妮已经把事情都看清楚了。

这个公司Grace估计是不想要了。

她通过虚做业绩,让投资商继续加大投资,奈何这一行大环境导致投资商并没有信心。于是她通过前端虚设课程骗取客户交钱,一方面通过各种方法把钱从公司转出去。现在前端快压不住了,May说的诉讼案例大概率也是课程要退费的,弄不好工商那里也快要立案了。后端她通过这种方法又要逼走一批人,等剩下的人回过神来再找公司,搞不好她人去哪里都不知道。

她越想越心惊。

一方面要保证自己不会陷入这个事件里,另一方面也该给部门的人提个醒,能走就早点走。

挂完电话回到办公室她就跟部门的人提了她离职的事情。

“啊?”几个女孩子都一头雾水,严妮给她们的印象,和严明给她们的印象是一样的,她们曾经以为她永远都在呆在公司里。

“严姐,那公司是怎么想的啊?给我们新招一个领导么?”

“会不会招我不知道,不过我跟你们提个醒,有好机会就留意一下,公司估计又要谈降薪,你们出去随便找个工作也不会比这里低。还有一个,碰到任何老板要让你们签字什么的,一概说不签。”

“严姐,我怎么听了有点怕怕的啊?”

“哎,怕啥?就听严姐的。”小高说:“小廖上次走我就想走了,这回严姐一走我更坚定要走了。严姐,你还呆多长时间?”

“最多一个半月。”

“那我现在提离职,你帮我签一下行不?我也最多一个半月!”她怪高兴的,一点也不像是要离职的。

其他两个女孩子对看了一下,还没决定好。严妮只跟她们说了句:“做好你们自己本职内的工作就可以了。”

财务部又要走一个人,这事让Grace暴跳如雷。

她现在终于意识到,财务部这个平时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低的不能再低的部门,缺了是不行的。她更没想到,财务部会是最早一个要解散的,现在就只剩下一个出纳,一个普通会计,那么一大堆账,怎么弄?

“Jane,我以前对你也算不错吧?你就这样撒手走了,你觉得合适吗?”

严妮沉吟了一下:“要么?你让人事再招一个财务主管吧。”

“招来了你能带一段时间吗?”

严妮笑了:“Grace,财务主管的能力足够胜任的,不需要我带,我也就是这个水平。”同样的话也是Grace曾经在公用场合说过的,现在她只不过还给她而已。“哦,对了,秦老师那里说又新来了一个投诉。我让他以后直接找新的对接人。May说她们法务监控到我们有一个新的官司,我让她以后这种事情直接找你。这叠合同是我整理出来的比较重要的合同,你签收一下。”这是上次她跟Grace谈好的,财务以外的工作都全部移交出来,剩下的时间她只负责财务部分。

Grace头有点大:“你写个交接表格给我。”

“写了,邮件也给你了。你查收一下。这是签收表,麻烦你也签一下字。”

Grace不悦地说:“你这效率倒是挺高。”

严妮笑笑。她其实也从心底里觉得Grace很多方面不适合当老板。

“还有,贷款那里我约了陈行,目前这笔贷款六个月之后到期,通常需要提前三个月开始准备续贷资料。”

“贷款的报表财务主管能做的来吗?”

“不知道,你到时候面试的时候问一下吧。”

Grace 问她:“到期如果银行不肯批,我们又还不上,会有什么影响?”

严妮心底惊了一下,看来这一步她也考虑过了:“贷款的时候你是连带责任人,如果还不上,你个人要承担连带责任的。”

“什么?!”Grace身子坐直了:“当时合同怎么签的?怎么会犯这种低级错误?”

严妮无语:“这是贷款的常规保证条款,签字前也告知过你了。合同我这会找给你。”她在刚才移交的那一叠合同里找了一下,拿出来两本合同,一本是贷款合同,一本是保证合同。“来,你看看。”

Grace皱着眉翻着合同。严妮不想过多解释,她说:“我让龚律师给你打个电话,客户起诉的事情和这份贷款合同,你可以直接咨询他。”

Grace头都没抬,手挥挥,让她出去。

后台又要去门店轮岗的事情,在公司里传开,后台又炸锅了。

这回财务部最淡定,也最清闲,她们不用轮岗,因为没人可去门店轮岗。

这下公司的人才慢慢知道严妮要离职的事情。

小高回办公室说的时候还有点幸灾乐祸:“这次市场部一下子走了五个,这回她们部门剩下的人也不用轮岗了,跟我们一样,没的轮!”

明眼人都看的出来,经过几轮折腾,公司已经人心涣散,没什么人在做事,有能力的人纷纷开始找出路。只有Grace时不时自嗨式的发个“告全体员工书”,似乎还想粉饰一点太平。

而网上开始陆续出现关于公司负面的一些帖子,想平息都平息不了。雪上加霜的是,工商那里已经对公司正式立案了,听说Grace直接去了一趟,秦老师跟严妮说:“幸亏你没来。陈队是真发脾气了。”“嘿嘿。”她乐得直笑。

原来不用在前面冲锋担责任,日子也挺好过。

武鸣的电话就是这个时候打过来的。

看到手机屏幕上的来电姓名,她愣了一下,记不清有多久了,她跟武鸣没有打过电话,有事情就是微信留言,甚至起争执、吵架,从来都只在网上交流,没有打过电话、面对面谈过。

这会突然间接到他的电话,她一时心情有点复杂,愣神的工夫错过了第一个电话。

看着手机屏幕熄灭下去,她轻轻松了一口气,武鸣说他没想好,她又何尝不是?

间隔不到半分钟,武鸣的电话又打来,这次严妮没有犹豫。

“喂。”

“哎,有两个事跟你说一下啊。”武鸣的声音好似之前的不愉快从来没有发生过。

“嗯,你说。”

“老袁(武鸣以前的一个同学)生癌症了。”

“啊?”老袁跟严妮见过几次面,人挺不错:“什么癌?到哪个阶段了?”

“说是胃癌,挺严重的,我们几个同学前两天去看他,化疗阶段,头发都没有了。”

严妮一时也有点感慨,过了一小会,她问:“还有一件什么事?”

“我们去看老袁,凑了点钱,我身上没钱了,你打个一万五给我吧。”

严妮差点被自己口水呛到,她说:“我要是有钱,之前房租和房贷我也不会让你出。”

“那行吧,我从网上先贷一点,要不然人家都凑钱,就我凑不出来。下个月发工资我再还上。”

“武鸣……你对我们的事情,到底是怎么打算的?”

“考虑什么?你催什么催?”电话那头武鸣又变得有点不耐烦:“没想好!”

“没想好你还跟我借钱?”

“你又不是没有钱!”

为什么每次跟武鸣说话她都听不懂。“我有钱?”

“你前几年工资、奖金都不少,别以为我不知道。严妮,我虽然没给你什么钱,但我也没用过你的钱吧?”

严妮发现他们说话永远在两个频道上,脑袋有点嗡嗡响。

“这个钱你最晚什么时候要?”

“我先去借,下个月我再还进去。”

“好,我知道了。”

挂完电话,严妮独自在园区里走了走。

这里她呆了七年多,还记得当时应聘上这份工作,跟武鸣才刚认识没多久,武鸣来园区这跟她碰面,两人坐在一起畅想了美好的未来。“我的目标是一个月赚三万块,到时候你想工作就工作,想休息就休息!”武鸣拍着胸脯,信誓旦旦地跟她说。她笑的满足又幸福:“我没什么野心的,你要一个月能赚三万,我就去当个小出纳算了。我就一点要求:以后你钱得归我管。”“那还用说!”

严妮自己都有点想笑,从结婚以后就没见过钱,反而是一直被要求拿钱的那个。结婚两年以后,月薪三万元的目标武鸣也不再提起,她成为了那个努力能达到月薪三万的人。

也不是没有甜蜜过,她跟着公司连轴转场开店,在他乡一打开酒店门,看到武鸣就站在门外,惊讶、欣喜、感动,那时候,真的以为他们能到永远,所以付出的越发毫无保留。

可惜,一场危机,让很多隐形的东西浮上了水面。

到了该放下的时候了。

那句话怎么说来着?情场失意职场得意。

过了几天,严妮顺利通过了P.J公司线上面试,对方问她大概离职时间,猎头那里没多久便通知她,应该有一轮线下面试,这轮结束就基本能定了。

她心里窃喜,面上却不显,这种时候在公司越低调越好。

走之前她还有点事要处理。

财务部办公室外面,是一片开放区域的办公室,此时人人交谈的声音挺大,平时没有这么嘈杂过。

Grace已经有两天没来公司了,听说在外面周旋应对各种事情,被媒体搞的有点头大。严妮知道并不是。

这两天教培圈爆了一个很大的雷,创始人卷了一大笔钱跑路了,一大批家长在网上和门店现场维权,只是公司已是人去楼空,剩下的都是一些同样没拿到薪资的员工。这件事加剧了一些家长要退培训费,好多家长都觉得钱放在公司这里不安全,这几天要退钱的人越来越多。

“严姐,听说昨天培训部的一个人到门店去轮岗,一个家长听说他是后台来的,以为他是个公司领导,非揪着他的衣领不让走,把他吓坏了都。”小高自从也打算离职了,心态特别放松,每天都笑眯眯地在各个部门游走听八卦,听完就回来说给她们听。

“你整天晃来晃去的,开始找工作没?”

“我不急,我爸妈说了,让我这次好好挑个公司。”

严妮有点诧异:“你爸妈能同意?”小高家境并不好,以前对她要求挺高的,小高没少为这个事情吐槽过两句。

“我爷爷和我姥爷这次疫情人走了,我爸妈好像一下想开了,说只要一家人能在一起,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强。我现在不要太好哦,我说话我爸妈都能听的进去。”

“真好!”

严妮听说疫情是一面照妖镜,她觉得这句话不对,疫情是一面真实的镜子,它照出了世间最真实的百态。那些曾经掩盖在各种名义下的真相都无迹可藏,无论冷酷、贪婪、温情、炽爱,都将人世间最真的一面暴露了出来。

而对她自己来说,认清了这一切,只要对生活还有热爱,任何时候开始一段生活都不算晚。

第十五章

再一次见到Grace,严妮着实吃了一惊。

她戴着一副墨镜,憔悴的像老了好几岁。墨镜摘下来,只见她眼角发炎,肿的老高。

“有什么事?”她连咖啡也没心情泡了,直接在办公桌前坐下,满身的疲惫。

“Grace,这张单子你帮忙签一下,其他部门来问了我好几次。”

这是一张前三个月员工工资剩下未发的一部分,公司上上下下打工人都眼巴巴地盯着这笔钱,再不发的话好多员工日子快过不下去了。

“60万?”Grace抬头看了她一眼,眼睛发炎导致她这个动作脸部有些扭曲。“Jane,我们现在哪里还有这笔钱?”

“Grace,这是员工基本工资部分。”

“单子先放我这吧,我考虑一下。”

她把单子随手放在一边,低下头打开电脑。

正常情况下,严妮就已经离开了,可是今天她没走。

Grace疑惑地看她一眼:“还有其他事?”

“Grace,据我所知,Sophie的补偿金3万元你都已经给了。”

Grace眼神变得有些凌厉:“你什么意思?”

“我什么意思都没有,我只是觉得这笔员工基本工资没理由不给。当然,这里面也有我的一笔钱。”

“Sophie多少钱?这笔有多少钱?3万和60万能比吗?”

“3万是不应该给的,60万是应该给的,区别在这里。这笔钱是很多员工的生活费。”

Grace用一种从未有过的、审视的眼光看着严妮,她没想到这个曾经“实在”的下属,会坚持这件事情。她想动怒,但有Sophie的事情在前,她心里默默做了一下评估,严妮经手的东西可比Sophie多的多,翻脸了对谁都没有好处。

她只得又拿起那张单子,装模作样地看了一下:“这笔钱付完,是不是前三个月员工基本工资就发完了?”

“是的。”

“你说的有道理,那这笔先发掉吧。”

她拿起笔在上面签完字,单子递给严妮。在严妮要走出办公室的时候,又出声叫住她:“等等!”她看着严妮:“你快离职了,我也不打算再招人来替你的岗位,你今天就把网银授权UK移交给我吧,付款以后我自己来做。”

意料之中的事,严妮点点头:“好。”

走出办公室,她给秦老师发了一条消息:“秦老师,你有空吗?我想请您吃个饭。”

三天后,严妮踏上去C市的车,去P.J公司进行最后一轮面试。当offer收到的那一刻,她给黄婧发了一条消息。

“恭喜!”好友真心地祝福她。

“半个月以后我就上岗,我要离开S市了。”

“去吧,你的人生路才刚开始。”

“我以为你会说舍不得我。”

“舍不得,也爱你。但你还是去吧。”

她笑了。

又给武鸣发消息:“空吗?明天我们再聊一次吧。”

“没什么好聊的。两个渐行渐远的人,彼此做陌生人是最好的。”

“你不是要借钱?连见面的勇气都没有?你不觉得我们之间还有很多事情没说清楚吗?”

武鸣一时没回。

“武鸣,如果,今天,我像老袁一样,也得了癌症,你还会见我吗?你也这样一直躲着?离或不离,都应该有个交待吧?”

过了两分钟,武鸣回了:“明天在我们房子旁边的星巴克里面碰面吧,中午12点半,我只有半小时。”

“好。”

收起手机,严妮笑了,笑的有点无奈,也有些释怀。

有些东西本来就不适合自己,发现的晚总比永远没发现的好。

就这样吧。

她以为再一次面对武鸣,自己会心绪难平,却没想到会这么平静。

武鸣穿着他常穿的白T恤,牛仔裤,35岁的男人,比她这个35岁的女人看上去要年轻。一身少年气,曾经是她最爱的模样。

“你这个人吧,我也不是说你不好,你说你很努力,也好学,可惜就是运气不好,你看你在这里公司,眼看着公司就要上市了,本来可以冲一冲让自己过个好的生活,现在也没机会了。你年龄也不小了,你说你后面还能做什么?”

严妮带着淡淡的笑看着他。从坐下来开始,他就先从道德的高度把严妮从头到尾批判了一通,从头到尾都没有问过她这段时间的生活。当然,他也并不关心。

她以前怎么没发现他是这样的人呢?

让他说了有快十分钟,从她的工作失败,又提到她过去的学历,然后讲到他这些年过的怎么不好,严妮打断了他:“一万五我打给你,我只有一个条件。”

“什么条件?”武鸣不高兴地看着她。

“明天我们民政局见,我们离婚吧。”

“离婚?”武鸣的眼神很陌生:“那也得谈一下离婚的财产怎么分吧?就止这一万五。”

严妮淡淡一笑,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,放在桌上:“这是我这些年唯一的一张工资卡。目前这张卡上只有5000块,这次给你的一万五,是我跟黄婧借的。哦,对了,还有上次房租的钱,也是跟她借的,这两天公司把工资发下来,我会把钱还给她。如果你不相信,你大可以请律师,把我所有的卡这些年的流水都拉出来,看一下我的钱这些年都是去了哪里,看看我还有没有节余。当然,公平起见,你的也拉一下。”

武鸣有点恼羞成怒了:“你不是一直装着自己很有钱的样子吗?弄了这么多年,就几千块?”

“是我装着有钱,还是你一直认为我很有钱?武鸣,你太习惯开口跟我要钱了,但凡你开口,我从来没让你为难过,再没钱,也是我自己想办法去借钱解决。所以你一直以为我很有钱是不是?”

“那你这些年都在干什么了?”

“我干什么?”严妮气笑了:“我只是一个普通的打工的人,每个月房租、你老家的还贷、我父母的赡养费,人情世故,还有偶尔要旅游、出去吃个饭,哪样不要钱?你真是觉得结了婚,你是一点责任都没有的是吗?”

武鸣脸上忿忿不平:“我跟你结婚的时候,是真的很想跟你好好过日子的。可是你弄的我这些年工作也不行,要不是你当时非要让我外派回来……”

“够了!”严妮打断了他:“你记忆如果混乱了,我帮你梳理一下,当时你回来,是你外派正常到期,你走之前就说过要回来的日期。还有,不要把自己的无能怪在女人身上!”

“我无能?”武鸣错愕地看着她。

结婚7年,严妮从来没有戳破过这段婚姻的真相,从未指责过武鸣的不是,她一直在迁就,一直在忍让,一直在承担。可也许这样也是错的,她的纵容不形中滋长了武鸣的嚣张,降低了他对这件事情的道德感,他们会走到今天,不得不说,她多少也有点责任。

“不是吗?从结婚到现在,你工作上所有的选择,都是你自己做的,现在你把这个责任推给了我,我又何尝不是无辜?你有没有想过,在婚姻里,经济是需要两人共同承担的。你不是没想过,你只是选择性地屏蔽了。”

说的都是事实,武鸣一时没反驳。

“当时你跟我说,你离过一次婚,所以明白了什么是责任,什么才是自己想要的,可是结婚前的承诺,你婚后一次都没做到……。这些天,我也想了很多,我还是会记得你当时跟我说,想赚很多的钱,以后让我不要那么辛苦上班。也会记得你曾经半夜12点还来公司接我下班……”说到这里,她停住了,声音有些哽咽。武鸣似乎也陷入回忆里。“我只希望……我们走到今天,不得不分开,彼此还能记得以前的那些美好,没必要去丑化它,去否定它。”她看着武鸣:“凭心而论,这些年我在家庭里,金钱上的付出比你要多,我也不会去算要怎么分,走到法院起诉那一步,除了浪费时间和律师费,我们两个能分到什么?至于你老家的房产,这些年的还贷,就算是我给你妈的,我也不会想要。现如今我只想要一份自由。武鸣……,我已经辞职了,半个月以后我会离开这个城市,我想走。”

“你要走?去哪里?!”武鸣吃惊了。

“还没打算好,到处走走看看吧,这些年太累了。走之前我想把手续办好,武鸣,看在这些年我尽心地为着这个家,你还我自由吧。那个一万五,是我能为你做的最后一件事。从你开口开始,我已经打算结束这段婚姻了。”

“……我是真有困难才会跟你开口的,不到万不得已我不会借。用女人的钱这种事情我做不出来的。”

严妮淡淡笑着点点头:“我相信,相信你是真没有什么钱。可是你有没有想过,你一直以为只会告诉我一个结果,却从来都把解决的事情扔给我……武鸣,我们认识8年,结婚7年,作为朋友,我也想跟你说一句话,如果,再有下一段婚姻,请你考虑好了再结。”她又笑着摇了摇头:“算了,能让你长大的人绝对不是我,不多说了。”

走出咖啡厅的门口,她心里不由一阵轻松。

在一段关系里,最难过的应该是刚刚知道要被放弃的时候,勇敢地去面对过,想通了才能放的下。为一个从来都没尊重过自己的爱人伤心难过,不值得。

一周后,她和武鸣走进了民政局的大厅。

半个月后,她踏上了去C市的高铁。

自己一个人走的,连黄婧她都没让送。

“用不着,这么近,高铁就一小时,想我了咱俩就见个面。”她穿了一条红色的带刺绣的裙子,阳光下笑容恣意、灿烂。

而网络上,铺天盖地的都是关于原公司的负面报道。“XX教培机构诈骗案被正式立案,监管部门已追回大量资金!”

餐厅的包间里,严妮和秦老师面对面坐着,她鼓足勇气,递给秦老师一个U盘:“里面是构成诈骗的相关证据,希望对你们有帮助。”“哦?”秦老师扬眉看着她。“我不能眼睁睁看着大批家长的钱无路讨回,我做不到。”

“感谢政府,为我们追回了辛苦钱!”“我也以为自己没希望了,20万啊,牙缝里扣出来供孩子读书的钱,拿到钱的时候我都快哭了!”……看到网上报道下面家长的留言,她笑了。

火车徐徐开动,望着窗外远去的城市的风景,严妮想:疫情这个照妖镜,不仅让她看到了别人的内心,也让她更进一步认请了自己。真正的成长从不是远离尘埃,而是在尘埃里种出花来;真正的自由也不是逃离困境,而是在困境中找到照亮他人的火把。

她抬手抚过镜中自己的眉眼,那里有未消的疲惫,却蓄满了比朝阳更清亮的光。她终于懂得,所有人生啊,就是要先做自己的铠甲,再做他人的星火。

再见了,S市。

——剧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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